那是一幅用最写实的手法所描绘的肖像画。
画中的“埃斯基”,坐在一张华丽的王座之上,身穿白色的法袍,手持黑色的法杖,手中释放着次元闪电。
画师用尽了他所有的技巧,去描绘那身华丽的服饰,去刻画那张充满了威严的、属于成年雄性斯卡文的脸庞。
但那张脸,终究是陌生而空洞的,它只是一个根据传说和想象所拼凑出来的,毫无灵魂的躯壳。
“不像。”
莉莉丝只是扫了一眼,便冰冷地,吐出了这两个字。
那名画师的脸,在一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他双膝一软,瘫倒在地,嘴里发出一连串意义不明的哀求。
“拖下去。”
莉莉丝面无表情地挥了挥手。
又是两名暴风鼠亲卫,如同提着一只待宰的鸡,将那名已经吓得瘫软在地的画师,拖了出去。
接下来,是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
一幅又一幅的画作,被呈递上来。
有的,试图用夸张的、充满表现力的笔触,去描绘埃斯基的疯狂与残暴。
有的,则试图用模糊的、充满神秘感的色调,去营造他那深不可测的智慧。
但无一例外。
他们都失败了。
他们画出来的,只是他们自己心中,对于一个传奇的,充满了恐惧与敬畏的想象。
而不是那个真实的,活生生的埃斯基·伊沃。
随着一具又一具的尸体被拖出房间,寝宫内的血腥味,变得越来越浓。
剩下的画师们,早已被吓得魂飞魄散,手中的画笔,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根本无法再画出任何一条完整的线条。
菲尼斯跪在莉莉丝的王座旁,他的脸上也早已没有了之前的得意与谄媚,只剩下深深的恐惧。
就在莉莉丝即将要将这最后几个已经彻底吓傻了的废物,也一并处理掉的时候。
“够了。”
一个沙哑的,虚弱的,但却异常清晰的声音,从那张巨大的床上响了起来。
是伊丽莎白。
她终于开口了。
莉莉丝缓缓地转过头,看着她的母亲。
伊丽莎白不知何时,已经走下了床。
她身上那件同样是丝绸的睡袍,因为长久的静坐而变得有些褶皱。
她赤着爪,缓缓地走过那片已经被鲜血浸染的地毯,走到了莉莉丝的面前。
她没有去看那些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画师,也没有去看那些已经被鲜血和恐惧所玷污的画作。
她的目光,只是静静地注视着自己的女儿。
注视着她身上那件不合身的白色法袍,注视着她那张因为疲惫和偏执而变得有些扭曲的年轻的鼠脸。
“别再这样了,莉莉丝。”
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哀求。
“他已经走了。”
“你再怎么模仿,他也回不来了。”
“你只是在折磨你自己,也在折磨我们所有的人。”
莉莉丝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红色鼠眼静静地看着她。
“放过他们吧。”
伊丽莎白指了指那些已经快要吓死的画师。
“也放过你自己。”
她伸出自己那双同样覆盖着洁白皮毛的,但却因为长期的幽禁而显得有些苍白无力的粉色爪子,轻轻地抚摸着莉莉丝的脸颊。
“你不是他。”
“你是我和他的女儿,莉莉丝·伊沃。”
“这就够了。”
这是十年来,伊丽莎白第一次,对莉莉丝,说出如此完整,也如此清醒的话。
那一瞬间,莉莉丝那的心,仿佛被刺了一下。
她看着母亲眼中那充满了担忧与爱意的目光,像极了在她还和母亲一起在莱弥亚做人质,她还是一只幼鼠时,每当她从噩梦中惊醒,母亲将她紧紧搂在怀里时所看到的那样。
她那一直以来都强行维持着的威严与冷酷,几乎要彻底瓦解。
她想哭,想扑进母亲的怀里,像一只真正的幼崽那样放声大哭。
但她不能。
她已经是领主了。
莉莉丝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将那股即将要涌上眼眶的酸涩,压了下去,缓缓地从王座之上站起。
“都滚出去!”
她对着那些画师以及菲尼斯,下达了命令。
那些人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逃离了这间充满了血腥与压抑的寝宫。
很快,巨大的房间里,便只剩下了莉莉丝和她的母亲,伊丽莎白,以及一地狼藉。
莉莉丝缓缓地,脱下了身上那件已经沾染了血迹的白色法袍,将那根冰冷的法杖也丢在了一旁。
她再次变回了那个年轻的雌鼠。
莉莉丝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窗外那座在次元石电灯通过附魔净化过滤的白色人造太阳的照耀下,依旧充满了勃勃生机的巨大工业城市。
许久,她才缓缓地开口,声音中带着无法掩饰的疲惫。
“我找不到他,母亲。”
“我试了所有的方法,纳迦什的魔法,吸血鬼的秘术,甚至,我偷偷地用一些死囚,去实验那些被父亲严令禁止的,来自于混沌的禁忌仪式。”
“但都没有用。”
“所有的法术都告诉我,他的灵魂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除非他还活着!但我们都知道!”
“……他就像是,从一开始就不曾存在过一样。”
“也许,也许他真的已经……”伊丽莎白走到她的身后,从背后轻轻地环住了她那微微颤抖的身体,轻声道。
“也许吧。”
莉莉丝的声音,低得像是在呢喃。“但我不能接受!”
“如果连我都放弃了,那这个世界上,还有哪些人,会记得他曾经存在过?地下帝国从来不需要历史!”
她转过身将自己的鼠脸,埋进了母亲那熟悉而温暖的怀抱之中。
“我只是,只是想再见他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