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暖阳,透过八角楼的琉璃穹顶洒下,经池水反射,照亮了整个八角池畔。
小黑庞大的头颅搁在池沿上晒着太阳,猩红的信子偶尔吐出,一派懒洋洋。尽管修行日久,巨蟒已无需冬眠,但这份季节的倦意依旧挥之不去。
它不时转动眼瞳,望向静坐一旁的陆长歌,似乎在期待着什么训示。
陆长歌正凝神阅读冷宛白今早传来的书信。
他不时停顿,眉头微蹙,右手食指无意识地轻敲着石桌。
信中首先提到胡阳的新身份已办妥,冷宛白已对其严加警告,并言明此事算陆长歌欠下她一个大人情。
更重要的消息是,她将于今日返回洛京,参加明年的新春宴——
这意味着陆长歌献给天子的那头三百多岁长寿龟,开春后将被宰杀。
更意味着,太华宗明年便能得到那枚龟甲了。
虽对卜算原理始终存疑,但事关生死和道途,陆长歌只能奉行“宁信其有”的原则。
作为蛟龙蛋的守护者,他必须启动下一阶段的计划了。
想到此处,他拿起身旁石桌上的一枚玉片,指尖灵光闪动,飞快刻下“今夜子时一会”几字。
刻罢,他将玉片抛向黑蟒:“小黑,带给前辈。”
小黑仰头吞下玉片,旋即沉入水底。
作为陆长歌与母蛟间的信使,它虽懵懂不能言,但传递这只有唯一收件者的信息,从未出错。
看着水面恢复平静,陆长歌收起信件,目光转向桌上的两只乾坤袋与两只白玉螺壳上。
乾坤袋自是来自闲云师徒。
当初,他抹去原主印记后,内里的收获颇为有限。
闲云的袋中,除了一本看似平平的阴神境功法、十几张各类符箓和折纸,其余皆是凡俗之物,包括近三百万两银票,而这大半还是陆长歌支付购买天卜龟肉及那只百年青水龟的费用。
无尘的袋内则更为寒酸,仅余那把古朴短剑与五张金行符箓。
这便是散修的真是写照吧!若非那价值难估的白玉螺壳,这对师徒生前最贵重的,恐怕就是那面得而复失的天卜龟甲了。
这些物件,对陆长歌而言,唯乾坤袋本身略有价值。
至于两只白玉螺壳,经过近三个月的研究,他已确认与自己的那只相同,是通过心头血和每个人的神魂绑定的。他目前还无法进入,不知道里面有没有婚契或者藏着什么其他东西。
无尘声称其空间之术得自玉螺,但陆长歌深表怀疑——他自己的螺壳内部空空如也,若它们同源,初始条件应无差别才对。
这些谜团,恐怕唯有修至阴神境,以强大的神魂强行抹除他人绑定的契约痕迹,进入螺壳之后,方能揭晓。
此刻,这两枚玉螺在陆长歌眼中,更似巨大的潜在威胁---
无尘在岛上时,他并无强烈羁绊之感,但无尘显然有,才步步紧逼意图探查。若有其他玉螺持有者呢?感应是否会更强?尤其是那疑似原主的“玉漪”妖精,其感知范围必然远超想象。
三枚玉螺凑在一起,被发现的几率远超一枚。既不能利用,又无法窥探其秘密,他决定将这两枚烫手山芋交给母蛟,藏得离他远远的。
想明白这些,他又看了眼竹林下围着青缸的四枚水青蟒蛋,便阖目沉入静修。
午夜时分,穹顶星光璀璨。
陆长歌双眸倏然睁开,望向池水,眸底精芒一闪而逝。
水面波纹荡漾,蛟龙巨大的头颅缓缓浮出,张口吐出数道流光。
一道落于青缸四周——是一枚水青蟒蛋。
其余几道落于陆长歌身侧——竟是四块大小不一的龟甲。
蛟龙低沉的声音随后响起:“陆小子,这次老身欠的人情大了。这五颗千年水青蟒蛋,几乎寻遍了洞庭湖。”
“即是欠了人情,也是给了人情。这几颗蛋得了蛟龙蛋的滋养,如果能渡过未来之劫,孵化后能成蛟的几率也会大增。”
“话虽如此,这强加的劫数,渡过的机会……渺茫啊。”蛟龙叹道。
“有些风险,不得不冒。我想水青蟒一族亦能理解。”
“罢了,取出我儿吧。”蛟龙不再多言。
陆长歌起身走向青缸,潜入其中,一瞬后复出,右手已托起那黝黑的方匣。
见到匣子,蛟龙巨大的竖瞳中闪过一丝难以遏制的激动。
她已太久未见自己这唯一的血脉。
然而,即便陆长歌将黑匣置于池边,她依旧克制着没有剥开那层隔绝灵韵的外壳,只是静静凝望片刻,目中满是温柔。
陆长歌运转法目,仔细观察母蛟施为。
只见蛟龙巨口微张,吐出一片浓郁的绿光,将黑匣笼罩。
十数息后,五道纤细的淡绿光线自黑匣中牵引而出,精准地射向缸边的五颗蟒蛋,瞬息渗入蛋壳。
片刻之后,五颗蟒蛋竟也开始散发出类似蛟龙蛋的五彩灵韵,光线随之断开。
陆长歌收起法目,以肉眼观之,五枚蛋的蛋壳内壁仿佛都镀上了一层若有若无的淡绿。
周家昔年的作假手段与之相比,无疑相形见绌。
“前辈,如此抽取本源灵韵,不会影响幼蛟的孕育吗?”陆长歌有些担心。
“抽取的只是蛋清,蛋清主要以供养为主,后续此蛋的自然吐纳会逐渐恢复过来。孵化时间或许略有延迟,但无大碍。老身岂会害自己的孩子?”
蛟龙语气肯定,“好了,尽快用类似隔灵材料包裹它们。送往之地,你可想好了?”
“大湖东南西北中,各置一枚。南边这枚,由晚辈安排人送到栖霞城杨家那旧址藏匿。另外,许多人见过我持有一枚水青蟒蛋,烦请前辈稍后再送一枚正常的过来。”
陆长歌一边说着,一边掏出早已准备好的隔灵材料,开始一枚枚包裹起来。
“而最中心一枚,请前辈安置于君山附近。其余三枚,前辈自行寻隐蔽处藏妥,事后告知晚辈地点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