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走阳候在客栈外,神色焦灼。
“将军!”
一阵马蹄踏地的骚动过后,那位素来只用睥睨眼神瞧人的中郎将余关,终于迈步而出。
被抽过一鞭子的徐耀祖,此刻虽不敢再上前巴结,却仍硬撑着站得笔直,这可是他在威虎帮帮众面前树立威信的机会。
“余将军驾临龙门关,理当由在下为您接风洗尘!”
马走阳三步并作两步抢上前,满脸殷勤,“眼下天色已暗,何不就此住下?此地腌臜,还请将军移步寒舍。”
他在镇上有座私寨,外头瞧着平平无奇,内里却布置得极为讲究。
方才余关进客栈的功夫,他已火速吩咐厨子备妥宴席,还派快马将附近勾栏的头牌尽数接到私宅,此刻怕是早已沐浴焚香,静候伺候。
他正盘算着,要趁接风的机会,隐晦打探客栈里那位“要害人物”的身份,却被对方一句话钉在了原地。
“三日后,本将会来巡查龙门关。”
年轻中郎将语气桀骜,只差把“不近人情”四个字写在了脸上,“给你三天时间,把屁股擦干净。若是办不好,这龙门关的校尉,也该换个人当了。”
话音落,他头也不回地翻身上马,半点不给马走阳巴结的机会。
三百铁骑来时势如雷霆,去时依旧军容整肃,马蹄声渐远,扬起的沙尘慢慢落定。
直到最后一队人马驶出城镇,先前候在门外的威虎帮帮众,还有远处零星观望的客栈房客,这才敢挪步返回。
而早在余关现身前,鹰扬将军司马狈和豺狼门的老柴,就已如丧考妣般带着手下灰溜溜离去。
马走阳领着亲兵在寒风中苦等,终究没换来半分好脸色。
“校尉,那中郎将也太嚣张了!”
身旁的亲兵按捺不住不满,低声抱怨。
“你懂个屁!”
马走阳抬手就是一掌拍在亲兵后脑勺,“三日已是宽限。他余关肯卖我这个面子,就说明我先前的选择没走错。”
亲兵挨了打却没退缩,反而壮着胆子凑近,压低声音道:“校尉,中郎将是走了,可客栈里那位‘贵人’还在呢。咱们要不要……”
马走阳回头望了眼重新热闹起来的客栈,眉头紧锁犹豫片刻,终究翻身上马:“那样的人物,贸然接触只会弄巧成拙。”
能稳稳占据龙门关这处油水丰厚的关隘十年,马走阳靠的绝不止溜须拍马、谄媚奉上。
能让余关这般手握蓟州边防巡视大权的中郎将,百里奔驰而来、匆匆见一面便星夜折返的人物,偌大的北燕军中,怕是超不过一手之数。
他眼前不由自主浮现出一位白衣青年的模样。
可作为错过了某位年轻侯爷三年成名之路的戍边将领,马走阳思来想去,也猜不透那人究竟是何身份。
……
陆红翎回到客栈时,迎面撞上的不是恭贺凯旋的笑脸,而是以徐耀祖为首的一众帮派元老,个个脸色阴沉如铁。
“徐光义呢?”
徐耀祖率先发难,质问出声,“那个害死十几个弟兄的帮派叛徒呢?”
“跑了。”
陆红翎淡淡吐出两个字。
“跑了?”
徐耀祖陡然拔高声音,引得不远处为同门收尸,见到昔日袍泽双眼无光,而垂泪抽泣的帮派弟子纷纷投来目光。
“就这么让那个叛徒跑了?”
徐耀祖哀嚎着,捂着胸口,“他可是害我们折损了十几号弟兄,一条条全是人命啊。”
“徐光义的武道修为,你心里没数?”
陆红翎冷冷反问,半点没有配合这位二世祖立威和收买人心的意思,“真要硬留,你觉得我还能站在这?”
徐耀祖被噎得语塞,随即阴阳怪气地补了一句:“莫不是某人念及旧情,故意放跑的吧?”
自他逼迫陆红翎献身徐光义后,便笃定二人已无半分情分,此刻正好借这话联合元老们打压她,好让自己坐稳镖队主心骨的位置。
“就算是,又如何?”
陆红翎冷笑一声,手腕一抖,九节游翎鞭“噼啪”作响,拦在身前的人墙瞬间自动分开。
陆红翎头也不回地迈步穿过,留下徐耀祖涨红了脸,僵在原地。
……
走到楼梯拐角,陆红翎又瞥见了那扇虚掩的房门。
她推门而入,屋内陈设依旧,只是白衣青年不再饮茶,正捧着一本薄册看得入神。
那是《太平小报》,江湖秘闻、朝堂国策无所不载,甚至还有一栏专门记载某个唤作“九公子”的浪荡子的风流韵事。
陆红翎上前,一把拎起歪坐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张二河,顺着窗户直接扔了出去。
“倒是有闲情雅致。”
陆红翎语气听不出太多起伏,却藏着几分阴阳怪气,“就不怕这人半夜醒来,一刀宰了你?”
夏仁抬眼,看向脸色带着愠怒的陆红翎,略感不解,“若是来了月事可以喝些热水。”
顿了顿,他摸着下巴,稍作思索后补充道:“最好加点红糖。”
在他看来,女子莫名其妙地生气,大抵就是那档子事。
见陆红翎攥紧了手中的九节鞭,夏仁这才恋恋不舍地放下,由中郎将百里奔驰,星夜赶来,殷勤献上的最新一期的《太平小报》。
“如果我没犯糊涂的话,我应当是没招惹过你。”
夏仁看着银牙紧咬的陆红翎,自顾自地回忆着,然后很快笃定道,“确实没有,我一直老老实实在房间待着。”
“是啊,帮派折了十几个弟兄在豺狼门手上,我在外头与人死战上百回合,你就老老实实待着看小报、喝清茶。”
陆红翎双手拍在桌上,俯身撑着身子,直勾勾盯着他那张人畜无害的脸,将最后几字咬得极重,“真好啊。”
“难不成,你想让我替你们打架?”
夏仁先是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奉到眼前的,一对明晃晃白玉盘,接着抬眸,摊手道,“我这人出手可是没轻重的。”
陆红翎捕捉到了夏仁隐晦的动作,当即站起身,一对藕臂架在胸前,啐了一口“登徒子”,气得胸口微微起伏。
“你先前说让我等,等什么?”
“等你窝在房间两耳不闻窗外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