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堂堂三品准宗师,是鹰扬将军司马狈帐下第一干将,此番摸进楼中,本是想擒贼先擒王,拿下帮派二世祖徐耀祖,从内部瓦解威虎帮,兵不血刃达成目的。
张二河轻功卓绝,江湖人称“河上漂”。
潜入客栈时,连黄由基那对锐眼都未曾察觉,可刚通过窗台踏入这间厢房,一柄冷剑便已抵在了他的喉咙上。
无声无息,是飞剑!
还是无任何外力支撑,悬在半空中的飞剑。
威虎帮何时出了这样的高手?
张二河心头巨震,却不敢妄动分毫。他背脊死死贴住墙壁,踮起脚尖,喉结小心翼翼地滚动,生怕一个不慎,那咫尺之遥的剑锋就会穿透自己的喉咙。
他咽了口唾沫,目光投向桌前慢条斯理饮茶的白衣青年。
忌惮和难以置信同时浮现在眼睛中。
“那徐光义不是说,此次走镖,抛却他,只有黄由基和陆红翎两位宗师,这人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张二河心脏怦怦直跳,脑海中无数个念头接连涌出。
“难不成是那徐光义的计谋?”
“不对不对,都已经撕破脸皮了。”
“莫不是那老奸巨猾的徐彪暗中请来的帮手?”
“要请动这样一个年轻的武道宗师,得付出多大代价?”
张二河想不明白。
他现在唯一知道的,是自己的性命全在眼前这位白衣青年的一念之间。
至于绕过黄由基耳目、趁陆红翎不备劫持徐耀祖的计划,已然彻底破产。
小命都攥在别人手里,还遑论其他?
“你是北燕军的人?”
白衣青年喝完一盏茶,缓缓放下茶杯,侧眸打量起张二河。
感受着那古怪黑色的剑又往前进了半寸,张二河抻长了脖子,不敢隐瞒半分,“公子慧眼,小的现效命于鹰扬将军司马狈帐下。”
“你能绕过黄由基的耳目,潜入楼中,轻功不错。”
白衣青年不咸不淡地肯定了一句。
张二河刚想继续奉承,却不料对方下一句就直接揭穿了他的来意,“你是奉命来劫持徐耀祖的吧。”
“你选其他任何房间都能成事,偏偏挑中了我这里。”
白衣青年轻轻摇头,语气带着几分怜悯,“不得不说,你有点倒霉。”
张二河眼神昏暗了。
眼前这位不明来路,武道修为却高深莫测的白衣青年,不管怎么看也是威虎帮那一边的。
来意被戳穿,自己怕是难逃一死。
可从地府到仙界往往只是一瞬之间。
“我并不嗜杀,也无意掺和威虎帮的纷争。”
白衣青年缓缓开口,语气依旧平静,“你若是站着不动,静静看热闹,我可以当作你不存在。”
张二河黯淡的眼中,渐渐重新燃起了神采。
……
经过徐光义的揭发和动摇,客栈内威虎帮的成员已经心声动摇。
但此次走镖的成员是帮主徐彪着重挑选的,尽管不能完全避开副帮主徐光义的旧部,但大多数还是忠于帮派的老人。
就算他们自己心生动摇,也要思量顾忌留在蓟州成内帮派里的亲眷。
而豺狼门老柴与鹰扬将军司马狈,皆因准备不足而人手短缺。再加上黄由基如定海神针般守在瓦顶,双方一时陷入僵持。
便是这空当里,走镖队伍的核心元老齐聚到了徐耀祖的房间。这位二世祖再不济,也是徐光义叛逃后,队伍里名义上的主心骨。
厢房内未点烛火,一片昏暗,只能隐约辨出人影轮廓。
“徐光义勾结外敌、毁我父清誉,还将我等逼入绝境,我徐耀祖恨不得生啖其肉!”
徐耀祖猛地一拍桌案,咬牙切齿。
可当目光扫过屋内一众愁容满面的元老,眼底又翻涌着难掩的惶恐,“各位都是追随我父多年的元老,如今帮派存亡之际,可有破局之策?”
他不敢想丢失镖货的下场,更不敢想豺狼门冲杀进来后,徐光义的双斧会如何落在自己身上。
再也装不出半分强硬,只能急切地求助于面前这些老江湖。
“龙门关的马校尉与徐光义交好,想来是不会掺和进来。”
“这次走镖队伍皆是我帮精锐,出去冲杀一番,自是不惧豺狼门的狼崽子,可那鹰扬将军的部下,我等又该如何处理。”
“就算最后惨胜,这趟走镖也彻底黄了。”
“走镖不成,以帮派如今的处境,迟早会被豺狼门慢慢蚕食。”
这些元老个个见多识广,却也被眼下的死局难住,一时间只剩唉声叹气。
忽地,一个声音冷不丁从黑暗中冒出。
“那徐光义不是爱慕红翎吗?若是红翎愿意前去交涉一番,未必不能……”
话还没说,就听一声劈啪在房间内骤然炸响。
一个红衣美妇正手持九节鞭,眼神森冷地扫视着在场所有人。
她听得真切,提出如此毁人清誉的混账话,正是出自徐耀祖身边那个天天自诩忠心的老仆。
“老货,再敢胡言乱语,老娘的九节鞭直接把你鞭成九段!”
陆红翎怒不可遏。
这分明是把她陆红翎当作可卖可赠的风尘女子?
什么爱慕之心,什么交涉?
无非是想让她陆红翎以个人换取他们的安危。
今日之局,不是帮主徐彪私心作祟,不是眼前这二世祖无勇无谋,才逼得本就心存芥蒂的徐光义彻底离心?
关她一个女子何事?
就因为徐光义声称爱慕自己,便要让她牺牲名节去求和?
陆红翎大步上前,就要把那乱出主意的老仆拖出去惩戒。
可刚走两步,却见那些方才还愁眉不展的元老们,竟齐齐聚到一起,拦住了她的去路。
“你们……什么意思!”
陆红翎的语气冷到了极点。
“噗通”一声,徐耀祖双膝跪地,带着哭腔,“翎姨,帮派走到这一步,全是我的过错!可这趟走镖关乎帮派上下几百号人的生计!”
“求翎姨委曲求全!”
徐耀祖磕头如捣蒜。
“求红翎顾全大局!”
徐耀祖身后,帮派元老齐齐出声。
“好,好啊。”
陆红翎握着九节鞭的手在颤。
忽地,她笑了,俯视着趴在地上涕泗横流的徐耀祖,“徐光义有句话说错了。你哪里是没有心机城府?这用大义裹挟人的把戏,你耍得比谁都好!”
说完,陆红翎愤然离去。
“陆红翎会答应?”
黑暗中,有人问。
“她会答应的,一定会。”
徐耀祖站起身来,握紧拳头,脸上哪里还见得着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