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能给自己绣这些精美的式样?”
丽娘没日没夜做女红的时候,脑海中偶尔会浮现出这样的念头。
不需要和百夫长小妾一样用上好的布料和丝线,就是粗布麻衣,她也能绣出好看的花样来。
其实真要是忙里偷闲,她也能够为自己绣上一绣。
未出阁的少女自然也能佩戴鸳鸯式样的饰品,无非是对情缘的期许。
但丽娘对此并未有多少期待与奢望。
像她这般父母双亡,还带着弟弟的女子,绝对算不上什么好家境。
多半到了适婚的年龄,在媒人的撮合下,找个还算说的过去的人家就嫁了。
去年,龙门关的百夫长老朱,带着几个兵卒登了丽娘的门。
那老朱本就有一房妻妾,却还直言,想再纳丽娘做妾。
丽娘一听,脸当即沉了下来,语气没半分退让。
就算断了我这刺绣营生,我也绝不会给人做妾。
老朱被拒后,脸上的笑意顿时没了,露出几分恼意,眼看就要发作。
丽娘没半分惧色,反手就将做女工的剪刀抵在了自己脖颈上,以死相逼。
隔壁的王婶见状,忙上前好言劝解,老朱虽是百夫长,却怕真闹出人命不好收场,遂悻悻作罢,没再纠缠。
打那以后,老朱再没亲自上门,只让手下的兵卒来取绣好的女红。
不然丽娘怕是连刺绣的活儿也不敢再接了。
……
屋外有马蹄声传来。
丽娘推开门,准备将放在篮子中,堆叠好的刺绣衣物奉上。
可她一抬头,却撞见了百夫长老朱堆满横肉的脸。
“校尉大人,这妮子便是属下提及的美人胚子。”
老朱没上前调戏面色骤白的丽娘,只用眼珠子在她身上扫了圈,便打马凑到另一个魁梧骑士跟前,谄媚开口。
龙门关只有一个校尉,名叫马走阳。
马走阳高坐马上,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倚着门板上,脚下发软,脸色发白的丽娘。
仅是一瞥,马走阳眼中就有精光闪过,随即更是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不错,好一个清丽绣娘,那位大人当是会喜欢。”
“嘿嘿,余大人一朝东山再起,又跟校尉大人交情匪浅,往后再有人敢觊觎龙门关,定是白费功夫!”
老朱凑得更近,拍马的话里满是讨好,余光却没忘乜斜地上。
丽娘的竹篮已摔在地上,人吓得脸色发青。
“区区绣娘,当初老子看你有几分姿色想纳你,你还装清高不答应,如今看你怎么选?”
大幅便便的百夫长在心头冷笑。
他口中的余大人,是原兰陵侯帐下的中郎将余关。
此人近日起复,据传是“小人屠”拓北王亲自点名,往后蓟州大小关隘都归他统领。
据眼线来报,余关已在七十里外的客栈落脚,不日便来龙门关巡查。
龙门关是出了名的油水多。
为了巴结好这位能够被拓北王指名起复的中郎将,校尉马走阳咬牙将三年积蓄都拿了出来。
甚至将蓟州城内的上好的宅子都给抵押了出去,就是为了凑足满箱的黄白之物,好让那位中郎将记起往日情分。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马走阳还特请了蓟州城内最好的厨子,来这龙门关准备美酒佳肴。
白日里好酒好肉自是能够伺候好,可到了晚上,那不过三十出头的中郎将还是年富力强的年纪,不得要几个娇弱的小娘子暖暖被窝,泄泄火气?
马走阳本来是打算将自己金屋藏娇的小妾奉上,再请几个当地窑子里最出挑的头牌凑成十个八个的任君采撷。
但听说那中郎将眼光极高,寻常胭脂俗粉断是入不得法眼,且还要完璧之身的女子服侍才妥帖。
这就让马走阳犯了难。
这附近的美艳女子不是被他这种实权校尉给收入了帐中,就是被手底下的百夫长之流给霍霍了。
上哪儿找还没被采撷过的娇花?
向来懂得谄媚奉上的百夫长老朱听闻后,连夜闯进了马走阳的房间,也不管长官正压着身下娇弱女子泻火解忧,便兴冲冲禀告自己能解校尉大人的燃眉之急。
为保住校尉这肥差,向来只让手下办事、被称“发号校尉”的马走阳难得亲历亲为。
百夫长老朱前头带路,龙门关校尉马走阳稳居阵中,四周还有十余披坚执锐的骑士拱卫。
若不是走在乡道上,怕是不会被人以为是北蛮来袭,校尉亲自领兵冲杀。
“你叫丽娘是吧,听说尚未婚配,我马走阳为龙门关守将,也算得半个父母官,这里正好有一桩姻缘赠予你,你可愿意?”
马走阳作为龙门关的戍边校尉,端的是“爱民如子”。
这不?眼下更是关心起了少女的婚配姻缘。
“我……”
“想好了再说。”
看着眼前怯生生的少女,马走阳咧嘴一笑。
此起彼伏的抽刀声接连响起。
“我姐姐才不嫁人,你们走,我家不欢迎你们!”
一个穿破旧草鞋的少年,硬是从骑士们的马腹缝隙里挤了出来。
他踉跄着扑到屋前,双臂猛地张开,像只护崽的小兽般挡在丽娘身前。
喊出的话用尽了全身力气,胸膛剧烈起伏着,连带着肩膀都在不住发抖,却仍死死盯着眼前的校尉与兵卒。
余光瞥见十丈外那个驻足的人影。
那人本是朝这边来的,此刻却停在原地不再靠近。
少年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急忙侧过脸,朝着那人的方向大声呼喊:“龙大哥,我姐姐要嫁也只嫁给龙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