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运。”
老叫花子神色严肃,“我洪祥向来好汉不吃眼前亏,本就真气耗竭,哪会跟那来路不明的人硬拼?我中了他三剑,倒也及时遁走。那道人追不上,最后撂下一句‘可惜了这武道气运’。”
“果真如此。”
夏仁听罢,脸上不仅没有异样,反而流露出一种不出意外的了然。
老叫花子顿觉奇怪,问道:“小子,你是不是知晓些什么?”
“前些日子,白鹿书院的杨明院长曾邀我相叙。”
夏仁说起了湖心亭杨明院长告知他的秘辛,“院长为当世圣贤,又得儒家历代先贤英灵授识,知晓这天地间诸多规则。”
“气运是维持世间稳定的根本,流转间能左右王朝兴衰。它可在南可在北,可属大周可属北狄,向来此消彼长,从不会平白消弭。”
夏仁尽量言简意赅,“然这三百年来,大周气运缺失,并非北狄兴盛所致,因为北狄同样如此。”
“莫不是被人盗取?”
老叫花子一直关注着大周气运,经由夏仁提及,他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按院长的说法,这世间的确有此类‘人间大盗’。”
夏仁对于杨明院长还是信任的,这位当世圣贤没有坑骗他的理由。
“仅凭人力,真能将这天下气运汲取殆尽?”
老叫花子虽知晓儒家圣贤与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却仍觉有解释不通的地方。
“除此之外,那些人间大盗还另有图谋,若是被其得逞,这罕见的天灾恐会是常态,届时,人间即炼狱。”
夏仁眉宇间的忧虑浓得化不开。
这是他从湖心亭密谈后,一直压在心底的事。
“所谋在何?”
老叫花子追问。
“不知。”
夏仁摇头,却指了指自己胸前,“院长说,若想探寻真相,需从我身上的囚龙钉着手,若连此束缚都无法解脱,知晓亦是无益。”
“这般说来,你小子怕是没机会过媳妇孩子热炕头的日子咯?”
老叫花子被江湖人称作“老顽童”不是没有缘由的。
前脚还在严肃谈论这世间秘辛,后脚却调侃起悄然依偎在一起的夏仁与苏映溧。
苏映溧到底脸皮薄,又知晓二人话题所涉颇多,不足为外人道,识趣地道了声晚后,便离去了。
只不过,却是一步三回头。
她生怕第二天醒来,这书房小院又会人去楼空。
……
“你小子,真是艳福不浅!幸亏我老叫花子没孙女,不然一准被你祸祸了。”
老叫花子接过夏仁递来的屠苏酒,两人边饮边聊。
“你身上剩下的三根囚龙钉,怕是不容易取下,可有眉目?”
老叫花子问起了夏仁的打算。
“打算去北狄一趟。”
夏仁呷了口酒,却消不去眉宇间的忧色。
“怎么,江湖越老,胆子越小了不成?”
老叫花子调侃道,“别信那些捕风捉影的传闻,说什么北蛮三头六臂、恶鬼托生。老叫花子我去过,北狄人也是一个鼻子两只眼,至于北狄姑娘,更是别有一番风情。”
“倒不是担心这些。我出身燕云之地,也曾在北疆上有两年历练,与北狄蛮兵接触不少。”
夏仁道出了自己一段不为人知的经历,又苦笑着摇头,“只是皇城一战后,我损耗太大,不仅体内囚龙钉侵蚀更深,武道境界也跟着跌了下去。”
迎着老叫花子质询的目光,他无奈补充,“不瞒老前辈,现在我的修为只有区区二品。”
“区区二品?”
老叫花子露出一副古怪的神情。
“是低了些,而且几经大起大落,想要再次恢复,恐怕难上加难。”
夏仁道出了自己的窘迫。
“你小子!是不是觉得除了陆地神仙外,其他武道境界都是不入流,入不得你的法眼?”
老叫花子笑骂了一句,“真当这大周江湖是‘三品多如狗,二品满地走,一品不配称宗师’?”
“你如今不过二十。想我老叫花子当年天人山成名,也是三十好几了,就那般而立之年,都被彼时的江湖宿老称作年轻有为,前途无量。”
老叫花子觉得有必要让夏仁认清现实,“二十岁的二品小宗师,放在哪个名门大派不被当作接班人培养,不被当成宝贝疙瘩?”
“你如泗水城的时候,那些以上《潜龙榜》为荣的年轻人是何境界?西山那姓韩的小子不过是半步三品准宗师,就成就了《潜龙榜》第一。”
老叫花子给夏仁掰扯,“你上西山引动仙剑,两大剑宗的年轻剑魁撑死二品巅峰。还有单刀门老刀魁的孙子刘域、鸳鸯刀李凤的女儿李双渔、枪王之后罗铖,哪个不是名动一方,天赋卓绝?二品怎就不入流?”
“无双城那岳无双向来不收庸才,能被他挑选称为弟子的,均是百万中无一的绝顶天赋。”
老叫花子唾沫横飞,直把夏仁说得一愣一愣,“云中客,山上虎,水中鱼日后定是开宗立派的人物,他们能成就一品,是有岳无双那武魁的指点,又有自身天赋作依仗。这天底下能有几个岳无双亲传弟子。”
“你二至别君山,一连杀了十个龙象洞玄境的一品宗师,那些人没走上歧路,被老阉宦囚禁前,也俱是赫赫有名的宗师人物。”
老叫花子看向夏仁,好奇道,“据说那手持‘大周龙雀’的女子锦衣卫最近成就了天应境,跟你小子有无关联?”
“咳咳……”
夏仁被酒水呛到,忙别过头去咳嗽,“老前辈,你方才说什么?我没听清。”
“臭小子。”
老叫花子嘿嘿笑着,“岁东流送你武道气运,吴涯赠你百年剑意,我老叫花子赠你一桩露水情缘,当也算提携后辈吧。”
“算算算。”
夏仁眼见躲不过,只好连连点头,耳根都红了。
“言尽于此,你小子莫要庸人自扰。你肩上的担子很重,若是真就这般懈怠了,我丐帮帮众遍布天下,保管把你跟那些姑娘不清不楚的事,全给你传出去……”
老叫花子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真就应了那句神龙见首不见尾。
至于最后那句半开玩笑的威胁,夏仁只当是老前辈的调侃。
“不过,也该再次启程了。”
书房小院,青衫书生坐在石桌前,将最后一碗屠苏酒饮尽。
……
除夕夜的烟花爆竹燃了一夜。
大年初一,开门拜年。
苏灵婉和李景轩一同来到了书房小院,推开门,两人齐齐喊道:“姐夫!新年……”
话没说完,戛然而止。
空荡荡的小屋内,没有人影。
只有书案上留有一封简短的书信。
“等我回来。”
李景轩看着四个占满整张信纸的大字,默念出声。
“走了嘛……”
小屋门前,女人脸上略施粉黛,涂了唇彩,却唯独不见小梨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