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足够好,那世上总少不了爱他的人,一个人足够坏,那恨他的人同样也不会少。
如果真要说夏九渊是个什么样的人,那大抵算是一个让人又爱又恨的人。
对锦衣少年李景轩来说,这世上就这么一个姐夫。
若是真地什么也不做就回了金陵,日后哪天听闻夏九渊陨于皇城的消息,他真不知道该拿什么颜面去见表姐。
可他终究只是个生于金陵、颇有家资的商贾之子。
在这江湖里,钱或许有用,但对真正的高人而言,纵是万贯家财,也未必能换得对方一次侧目。
既然钱财不行,那就只能打人情的主意。
不是有句老话说么?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
于是李景轩一边走,一边在心里盘算:自己跟着姐夫和老杨闯荡江湖这些日子,到底结识了哪些能搭手的朋友?
“岁家小海棠?不行不行,那姑娘看姐夫的眼神就不对劲,可不能叫她来,免得被挖了墙角。”
“邀月仙宫那个戴面纱的仙子,叫什么来着?她手上那拂尘倒是厉害,可之前姐夫带那女土匪走的时候,好像把那群坤道惹恼了,找她怕是不成。”
“李双渔?听说是个侠女,老杨还说她爹挺厉害,好像叫李凤……可天人山那会儿就跟她走散了,这上哪儿找去啊?”
脑海里冒出来的人一个接一个,偏偏全是跟姐夫牵扯不清的女子。
李景轩忍不住嘀咕道:“姐夫也真是,怎么净跟姑娘家结缘……”
他觉得这真不能怪自己想法狭隘。
当初出金陵时,身边明明全是带把儿的、想仗剑天涯的好汉,可走着走着,不知怎么就多了些女眷跟着。
也正因如此,如今想搬救兵,竟连个靠谱的朋友都想不起来。
“不对,得想想有哪些站着撒尿的!”
李景轩很快摆正了思路。
一个个人影在脑海中浮现,有个背负大刀的汉子,有个持枪的沉默青年,还有个把竹子当剑使的道人,好像叫什么“谪仙”来着……
在他的印象中,前两人好像跟夏仁的关系还不错,至于最后一位,却是不抱什么希望了,天人山上那场无声的较量尚还历历在目。
李景轩抬头望向西边的天空,那里矗立着一座高山,山峰锐利如剑。
忽然,他眼睛一亮,一拍大腿,“韩去病!韩兄!我怎么把他给忘了!”
一个沉默寡言、却面冷心热的剑客,此刻清晰地出现在记忆里。
李景轩之所以这么激动,是因为他有三个“确定”:确定韩去病是真朋友,确定自己知道韩去病的所在,更确定只要开口,韩去病一定会帮忙。
江湖上的武道高人大多心思复杂,常是嘴上一套、背后一套。
但李景轩可以笃定,有那么一位冷面剑客,向来言出必行,从不含糊,跟他的剑一样。
……
“吴潜师兄,有个黑衣剑客闯过剑石了!”
“吴潜师兄,那人说他认识大师兄,宋师姐,还有韩师兄!”
“吴潜师兄,他还说他连掌教都见过……”
接连不断的通报声,把正小憩的吴潜吵得脸色发黑。
自打剑祖吴涯更改西山祖制,外来剑客便蜂拥而至。
哪怕得不到仙剑认可,只要能和西山弟子过几招,就算输了,往后在江湖行走也多了份亮眼履历。
可江湖鱼龙混杂,剑客良莠不齐,总不能来个人就是剑客阿玖,就是那能引动十七柄仙剑齐出的九公子?
是以如今守着天梯拦人,早成了西山日常,吴潜也顺理成章成了“守门大师兄”。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问剑台被韩去病占着,旁人想抢,得先过那剑疯子的剑。
最开始吴潜还敢跟他理论两句,后来不知怎的,韩去病的剑道跟吃了药似的突飞猛进,都快追上宋师姐了,他便再也不敢多嘴。
生怕那疯子没收住剑气,直接卸了他的手脚。
“要不要把他轰出去?”
来禀报的是个新上山的外姓剑客,负责值守天梯,对吴潜向来言听计从。
起初吴潜迷迷糊糊听着,只当又是哪个眼高手低的江湖游侠,想靠闯西山博取名望。
可就在那句“打发了”即将脱口时,他忽然浑身一麻,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一些不太美好的画面在他脑海中接二连三的浮现。
黑衣剑客以一敌二,力挫两大剑宗。
黑衣剑客引动十七柄仙剑,得西山剑祖认可。
黑衣剑客其实是九公子,而九公子便是夏九渊。
“轰他?你敢轰他?”
吴潜吓得冷汗直冒,鞋都来不及穿就往外冲,嘴里还不停念叨着什么,“该死的,那个魔头怎么回来了?不会是反悔了,想把仙剑全取走吧……”
“那黑衣剑客也就六七品,值得吴潜师兄这般大动干戈?”
外姓剑客愣在原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平日里地位只在吴、宋、韩三位前辈之下的吴潜师兄,居然会如此失态。
……
“你叫吴……吴潜,对吧?”
李景轩略带惶恐地看着眼前衣履不整的吴姓剑客。
他还记得对方的名字,在西山年轻一辈也算是排得上号的人物。
“我,我是来找韩兄的。”
李景轩也实在摸不透自己哪里惹到了对方,只看见吴潜脸色紧绷,像是在咬牙强忍着什么。
吴潜当然咬牙切齿,但他委实不知道该如何发怒。
眼前之人,确实是黑衣剑客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