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林与西山规矩相似,剑客修至而立之年,便有两条路可选:或留宗门继续清修,或出山自立门户。
早些年,剑池门徒遍布大周各地,近些年却渐渐向南方聚集。
外界传言这是两大剑宗私下定了协议,分据南北,只有少数人知晓,这变化实则与赵绛庭及他身后庞大的背景密不可分。
华白岑知道些内情,却从未深究。
因为他早已做出选择。
“我不会离开剑池,所以你来试探我的心意,没有意义。”
华白岑拒绝了赵绛庭的主动示好,在后者开口之前。
“人各有志,华兄如何选择,我一个剑宗外人自然不便置喙。”
虽然被拒绝,但赵绛庭脸上的笑意却未减少。
“只是惊雷悬于顶,华兄当真能视若无睹?”
他抬手指向天空。
那里悬着一柄剑。
西山剑宗掌教吴涯的佩剑无涯,已在剑池上空凝滞三日。
那股属于仙剑的威压丝毫未减,如乌云压城般沉沉笼罩着整座剑池。
华白岑始终垂眉凝视着身前的清池,不言不语,却以这份沉静表明了态度:他确实能做到。
“华兄守着这方清池便能心安。”
赵绛庭将他的神情尽收眼底,忽然话锋一转,“可若有朝一日,连这方清池都要换了主人,华兄又该何处安身?”
这话语如石子投水,终于在华白岑面上激起微澜。
他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抬眼看向赵绛庭,沉声问道:“何意?”
……
西山掌教吴涯的仙剑,三日前便已抵达剑池,一同传来的,还有两宗合办“承剑大会”的消息。
起初,剑池弟子个个跃跃欲试。
毕竟剑池与剑冢素来井水不犯河水,如今突然要开这样一场盛会,更牵扯着继承仙剑的机缘,自然惹得不少人眼热。
可没过多久,他们便觉出了不对劲。
那柄无涯剑悬在剑池上空,久久不肯离去,仙剑的威压几乎将整个剑池笼罩,俨然是以挑衅姿态逼迫剑池应承。
而面对这般境况,剑池高层始终未有回应。
这让弟子们越发觉得宗门像是胆怯了,一时间群情激愤。
可高层依旧按兵不动,仿佛在静待某个时机。
恰在此时,一些消息在弟子间悄然传开,先前的激愤渐渐平息。
许多弟子不约而同地聚到剑池旁,用一种复杂的目光投向那位鲜少出手,却公认是剑池年轻一辈中剑道第一的华白岑。
华白岑感受到了这些目光,却并未将其中的深意与天上那柄剑联系起来。
“华兄的剑,将决定剑池的未来。“
赵绛庭言简意赅地开口,“当然,若华兄不在乎日后是在山上悟剑,还是只能在池边悟剑,剑池自可另择人选。“
他笑得意味深长,“至于为何由我这个外人前来,是因剑池不少人都觉得华兄不会出剑,但我不这么看。而且......“
赵绛庭拍了拍手,身后随即走来一人,手捧黄花梨木制成的剑匣。
“这柄剑已在江湖遗失百年,侥幸被家兄所得。它虽传自剑池,如今却属我赵家所有。”
匣身豁然弹开的刹那,一柄裹挟着无上剑意的仙剑破匣而出,剑池的池水无风起澜。
“若华兄愿替剑池接下这场承剑大会,这柄剑,自可重归剑池......“
华白岑脸上第一次有了情绪波动。
人真的能做到什么都不在乎吗?
这位鲜少出手、却被公认为东林三百年不世出的奇才,身负古之剑仙根骨的年轻剑魁,第一次开始认真思索这个问题。
他的道,本是守护剑池的清寂,可若连要守护的对象都将被夺走,这份清寂又该寄托于何处?
“人活一世,必有所求。“
赵绛庭的声音悠悠传来,“华兄只求一方清池,可即便如此微小的奢求,也未必能称心如意。“
“有些事,总归是要争的。“
他的目光先落在剑匣上,再缓缓抬眼看向华白岑,“比如,守住该守的东西。“
“华兄,承剑吧!“
赵绛庭沉声道。
“华师兄,承剑吧!”
不知何时,剑池周遭已黑压压聚满了年轻一辈的所有弟子。
他们或立池畔青石,或倚古松虬枝,目光齐刷刷凝向华白岑,千道声息汇成一股沉凝的浪涛。
天授元年,七月初七。
前任东林掌教的配剑“白鲸“重归剑池。
蕴藏在其中的百年剑气宣泄而出,硬生生将剑池上空久恋不去的西山无涯剑逼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