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探知道的,向来比燕三多得多。
“谅你也猜不到。”
见燕三陷入沉思,一时语塞,暗探脸上露出几分不易察觉的得意,继续说道,“陛下这是在敲打整个江湖,要让那些所谓的宗师明白,切莫再仗着武功高强便以身试法、以武犯禁。
“这江湖,终究是我大周的江湖;他们那宗师身份的尊崇,也是朝廷赋予的,朝廷若想收回,随时都能收回。”
“宇文泰今日口口声声说让我等见证岁家退位让贤,实则是借了我们神捕司的名头。说到底,是借了朝廷的脸面,让岁家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
暗探一声冷笑,语气中满是不屑,“当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那朝廷当真要裁撤岁家的尊位不成?”
燕三追问,语气里带着几分难以置信。
“岁家向来偏安一隅,那岁老爷子更是醉心武学,连徒弟都懒得收,与世无争到了这份上。”
暗探摇了摇头,语气笃定,“朝廷即便要拿宗师开刀、杀鸡儆猴,也绝轮不到岁家头上。”
“那宇文家又凭什么借我们之手震慑岁家?”
燕三仍是一头雾水,眉头拧成了疙瘩。
“你这千户是怎么当上的?”
暗探斜睨了一眼燕三,语气里满是嫌弃,“连你这神捕司的锦衣卫都摸不清最后的结果,岁家雾里看花又能猜透几分?”
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况且,你瞧瞧眼下,我等与宇文家一同在此现身,你若是岁老爷子,心里会怎么盘算?”
“除非咱们指挥使大人亲自出面,明明白白说这是江湖私斗,我等绝不插手,且岁家尊位稳如泰山。”
见燕三还是一副茫然模样,暗探索性说得更明白些,“否则啊,就算岁老爷子心里憋着掀桌的火气,也得掂量了再掂量。”
“更何况……你看看那擂台上的光景,岁家如今的局面,也由不得他们硬气了。”
暗探嘬牙花子,“这岁家海棠,当真是奇女子,可惜了,可惜了……”
“对了,咱们指挥使大人去哪儿了?”
燕三忽然问了一个看似有些无关紧要的问题,“记得说是寻一个人去了,谁能比眼下两大武学世家的事还要重要?”
燕三和暗探对视一眼,脑海中都不由自主浮现一袭青衫。
他们记得,那人好像在岁家待过一段日子。
……
噗——
岁棠唇角猛地溅出一抹刺目的鲜红。
她终究是受了伤。宇文疾那一掌,结结实实印在了她的气海罩门,短时间内,她再也无法调动半分武道真气。
宇文疾赢了。
他最后那一手,当真是巧妙到了极致。
既没伤岁棠性命,避免将两家彻底逼入不死不休的死局,又稳稳当当,攥住了这场比武招亲的胜券。
“列位,我宇文家胜得光明磊落!”
宇文泰猛地站起身,笑声震得人耳朵发鸣,“看来这天意,本就该让我宇文家与岁家结亲!”
他转头看向岁家方向,声音愈发洪亮:“岁老爷子,三日后,我宇文家自会备齐聘礼登门提亲!”
这般自说自话,他却半分不觉得尴尬,反倒扬着下巴扫过四周,朗声道:“诸位前来观礼的好汉,三日后若还在泗水城,不妨来喝杯喜酒,见证我宇文家的喜事!”
他自然不尴尬。
吞并岁家、坐上那宗师尊位,本就是他盘桓心头多年的夙愿。
至于岁家的武学?
他压根没放在眼里。
他宇文家的奔雷式,本就是世间一等一的绝学。
岁家那所谓的拳掌双绝,呵,就让那老纨绔带进棺材里去吧。
……
“我……我还没输。”
岁棠脚步虚浮,像风中摇曳的残烛,跌跌撞撞地朝着宇文疾走去。
她抬起手,朝着前方的空气徒劳地拍去,掌风软绵绵的,早已没了半分气力。
所有人都不忍再看,一个养在深闺的女子,为家族拼到这个地步,谁有能忍心苛责。
“棠儿,我的棠儿……”
岁庸的心在滴血,老泪纵横。
一直沉默的岁东流依旧坐在椅子上,但原本搭载扶手上的手掌此刻依然攥紧成拳。
“岁老爷子,天意如此,就莫要再让我这未来孙媳逞强了吧!”
宇文泰嘴上说着怜惜,脸上的嫌弃却藏不住。
在他看来,岁家这海棠不过是个女子,再要强也只是耍些女人脾气,既改变不了大局,还空耗时间,瞧着就让人心烦。
“这般脾性,等我宇文家承了朝廷尊位,便让疾儿休了她,省得膈应……”
宇文泰在心底冷冷盘算着。
“是啊,岁棠,以后你就是我的娘子了,打在你身,痛在我心。”
宇文疾看着一步步走来,踉踉跄跄的少女,想要伸手去搀扶。
嗖——
就在这时,一道快到极致的黑光破空而来!
直直插在了宇文疾的脚下。
“何方宵小?安敢在此捣乱!”
宇文泰见状大怒,咆哮如雷,虎目四顾。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人未至,声先到。
一袭青衫出现在岁府大门处,一步一幻灭。
等到众人看清时,那人的身影已出现在高台之上。
没人认得他的来历。
但当他将那意识将近模糊的少女搂入怀中,当他将那柄黑色的剑握在手中时,所有人又得认得他了。
这世间只有两人持有魔剑九渊。
一人是天下第一的魔头夏九渊,另一人则是青衫剑客九公子。
来人明显是后者。
“别怕,你已经撑得够久了,剩下的,交给我就行。”
青衫人低头看着怀中的少女,声音放得极柔。
岁棠意识早已模糊,只迷迷糊糊看到一道人影挡在身前,随即身体一软,靠在了那人怀中。
青衫人轻轻嗅了嗅怀中人儿的发间,自顾自地感叹,“没之前好闻了,带了点血腥味。”
岁棠的嘴唇翕动了一下,她想要反驳,却没能发出声音,只在那温软的怀抱里,沉沉地阖上眼睑。
“是……是你?”
宇文疾不知为何,声音有些打结。
当时在长街上,他透过边窗,惊鸿一瞥的人竟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夏仁没有看他,只是朝高台之上的一座一站的两个人影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老大的出场就是别具一格。”
陆签等人慢了片刻才到,见到台上一幕,纷纷驻足。
“装模作样。”
岳归砚冷哼。
“你在生气?”
韩去病的眼力早已练就得极好,总能敏锐捕捉到身边人的情绪波动。
“你在找死?”
岳归砚冷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