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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七章 男儿膝下

夏仁挑眉,语气里听不出喜怒。

“就凭这个。”

陈风的回答斩钉截铁。

“那你可就错了。”

夏仁忽然抬手,腰间长剑呛然出鞘,一道漆黑如墨的剑气在剑尖吞吐不定,透着股子令人心悸的邪性。

韩月瞳孔骤缩,几乎是本能地便要提剑上前,却被陈风反手按住肩膀。

他的掌心滚烫,力道却稳如磐石,硬生生止住了她的动作。

剑尖悬在陈风额前不足三尺,那吞吐的剑气像活物般缭绕,丝丝缕缕的寒意几乎要刺透肌肤。

这般近的距离,便是陈风身为二品宗师,夏仁也有十足把握一击毙命。

然而陈风脸上却不见半分惧色,反而笑了,那笑意里带着如释重负的笃定:“您身上没有杀气。”

他赌对了。

夏仁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叹了口气,手腕轻抖,长剑嗡鸣着归鞘,“若东林剑池的人都像你这般通透,也不至于被西山剑冢压得抬不起头了。”

老杨在一旁捋着胡须,缓缓点头,“是个有大才的。假以时日,未必不能踏入一品四境。”

“二位供奉在上,我陈风愿拜入太平教,供圣教驱使,此生此世!”

陈风语气铿锵,透着一股子决绝,“只望圣教能庇佑在下妻儿,不受两大剑宗与罗网侵扰。”

说着,他低下头,静待发落。

韩月站在一旁,欲言又止。

她终于明白,陈风方才那一系列反常举动背后的深意。

这个二十年前冲冠一怒时,脊梁硬如巨剑大阙的男人,此刻是为了她,为了腹中尚未成形的婴孩,才弯下了那道从未轻易屈服的脊梁。

所以这一跪,才如此决绝,如此坦荡。

可太平教真能应允吗?

会不会是另一个罗网?

沉默漫延开来,夫妇二人不约而同地垂下眼帘,心头各有掂量。

……

“站起来。”

夏仁终于开口,声音平淡无波。

陈风心头一沉,眼神瞬间黯淡下去,“便是这样,也不够诚意吗?”

“这只是你的一厢情愿。”

夏仁毫不留情地戳破。

“那今日之事,该如何了结?”

陈风抬头,目光扫过自己渐渐止住血的右臂,“这条胳膊,如何?”

“还是一厢情愿。”

老杨跟着摇头,话语与夏仁如出一辙。

陈风缓缓站起身,韩月能清晰看到他眼中翻涌的落寞。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照月剑,指节微微泛白。

天空愈发阴沉,方才穿梭竹林的风,原是一场雨的预兆。

陈风抬头望天,唇边泛起一丝苦涩。

这般光景,本就不是好天气,自己却奢望能求得一个好结局,当真是没看老天爷的眼色。

气氛沉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连暂避一旁的韩去病与岳归砚,也忍不住频频投来审视的目光。

就在剑拔弩张的瞬间,夏仁忽然开了口。

他皱着眉,语气带着几分不悦,“不是说要投奔我太平教吗?还不表态?”

陈风一愣,韩月也跟着怔住。

他方才的下跪,难道还不够表明态度?

“如何表态?”

陈风忍不住追问。

“对啊,怎么个表态法?”

夏仁被问得一怔,转头看向老杨,“老杨,我当时是怎么拉你入伙的?”

“倒也没啥章程。”

老杨回想初见时的情景,慢悠悠道,“就是夏哥儿与老头子我打了一场,之后夏哥儿请吃酒,随口问了一句,老头子便应了。”

“原来是这样?”

夏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陈风与韩月面面相觑,实在猜不透这一老一少是话里有话,还是真在当众说笑。

夏仁被夫妇二人探究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

这岂不是在外人面前,露了太平教草台班子的底?

他连忙打住话头,清了清嗓子,佯装正经道:“你们二人跟着我念。”

说着,他将手握成拳头,抵在侧方的太阳穴上,朗声道:“我宣誓,自愿成为太平教教众……”

陈风与韩月对视一眼,终究还是依样画葫芦,跟着念出声来。

……

陆签一路狂奔,总算赶至城外的竹林。

入目处,竹林间满是剑气犁出的深沟浅壑,处处透着惨烈厮杀的痕迹,让他心头一紧,只当方才在此处发生了一场恶战。

他迅速在心中盘算出两种可能:要么是岳归砚及时赶到,那对夫妇不敌之下仓皇遁走;要么便是夏仁动用了底牌,一击制敌,才留下这般景象。

陆签自觉算半个出家人,素来存着几分悲天悯人之心。

他虽不愿见自家老大为了此事动用底牌、耗费性命,可一想到那对患难与共的夫妻,又觉得还是让夏仁多受些苦楚为好。

反正他曾冒着被天雷劈死的风险,为夏仁推算过命数,卦象分明显示,此人绝非英年早逝之相。

所以他这般急着赶来,倒不是有多担心夏仁的安危。

一来是想看看那对夫妇最终结局如何,好为下期的《太平小报》攒些素材。

二来是岁家的事像块乌云压在他心头,让他莫名不安,自己又没能力化解,便只能想着祸水东移,把这麻烦抛给别人。

然而,眼前的景象却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

原本该刀剑相向的两拨人,此刻竟和和气气地站在一处。

更让他觉得新奇的是,那对曾是剑道魁首的夫妇,正学着夏仁的模样比出奇怪的手势,口中念着些听不明白的话语。

“老杨,老大这又是在捣鼓什么?”

陆签悄悄走到老杨身边,压着嗓子好奇问道。

“谁知道?”

老杨摸了摸下巴,眼里也带着几分茫然,“夏哥儿说,这叫什么‘入教宣誓词’,听着倒挺新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