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再来。”
老宗师再次发话。
青衫人纵然浑身酸痛、力竭欲倒,也只能咬紧牙关,重新摆好架势。
两人交手的情形再次变幻,这次竟结合了前两次的特点。
动作时而快如惊雷,时而慢似流云;刚猛时石破天惊,舒缓时如沐春风。
青衫人应对得愈发吃力,汗水顺着发梢滴落,在水面溅起细密的涟漪。
但值得庆幸的是,他似乎真的改掉了下意识用脸硬接对方拳脚的坏习惯,每一次拆解都更显章法。
又一个半个时辰过去。
青衫人再也支撑不住,“噗通”一声跌坐在水中,水花四溅。
他浑身泥泞,发丝凌乱地贴在脸上,模样狼狈不堪,但脸色却比先前红润了许多,一扫之前的苍白,眼底也多了几分神采。
“现在呢?”
老宗师的声音在水声中清晰传来。
“忘完了。”
青衫人苦笑着摇头。
第三次交手时,他疲于应对快慢交替的攻势,几乎把先前记住的一招一式忘得精光。
老宗师却缓缓点头:“好。”
他抬步走到青衫人面前,目光扫过他湿透的衣衫与泛红的脸颊,沉声道:“最后再看一遍。”
说罢,岁东流独自立于海棠瀑中央,周身的水流仿佛被无形之力牵引,环绕着他缓缓旋转。
他深吸一口气,整个人忽然化作了一道流动的影子,在飞瀑流泉间舒展拳脚。
时而如怒涛翻涌,时而似细水长流,刚柔相济间,竟与这海棠瀑的灵韵融为一体,分不清哪是拳法,哪是自然。
“想要学老夫这套拳,就得先忘,在忘中感受其意。”
岁东流的声音像山涧清泉般缓缓流淌,淌入夏仁耳中时,带着一种温润的穿透力,“你已经做到了。”
“然后,才是忆。先在心底悟透那股拳意,再将招式从骨子里唤出来。”
他俯身看着坐在水中的夏仁,眼底漾着浅淡的笑意,“等你何时能真正将这套拳法记起,这份馈赠,老夫便是不想给,也由不得自己了。”
“谢老前辈成全!”
夏仁猛地从水中站起身,抱拳躬身,水珠顺着他的发梢、衣角簌簌滴落。
他眼中光芒闪烁,先前挨的每一拳、受的每一掌,此刻都化作了心口涌动的暖流。
这些时日的苦功,终究没有白费。
岁东流的目光落在他湿透的衣襟上,那里隐隐透出的黑色钉痕,像一道道狰狞的伤疤,在水光中若隐若现。
他轻叹一声:“别君山上,不论立场如何,终究是我等以多欺少、以老欺少,算不得光彩。”
他抬眼看向夏仁,神色坦然:“其他人的恩怨,老夫管不着,也不想管。但你我之间的过节,便在此刻了结吧。”
“岁老宗师所言极是。”
夏仁直起身,迎上老宗师的目光,语气平静却带着几分释然。
先前的芥蒂如瀑水般流过,此刻心中只剩下对拳法的领悟,以及对眼前这位老人的敬重。
“只是晚辈还有一事不明,可否请教老前辈?”
夏仁语气恳切,却没给岁东流拒绝的余地,紧接着问道,“这囚龙钉究竟出自何人之手?”
他抬眼望去,黑眸中似有火苗跳跃。
别君山一役,双方立场本就分明。
若是十大宗师早就存了要封印他的心思,为何偏要拖到燕京大局定下时才画蛇添足?
白鹿书院之行,表面看是小妖女周南灼挑起,其间又牵扯出二先生的家事,可细想之下,未必没有试探他的意味。
就连安南王叛乱,夏仁事后复盘时,也总觉得王腾那些愚蠢行径来得太过突兀,就像是有人故意往燃着的火堆里添了把干柴,非要逼得他不得不出手不可。
这般处心积虑的层层布局,背后之人究竟是谁?其目的又是什么?
他势必要查个水落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