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瀑上,水流如碎玉飞珠般倾泻而下。
水雾弥漫中,一青一白两道身影踏在粼粼波光之上,衣袂翻飞间带起串串水珠。
“记住了吗?”
身着月白宽袍的老人负手而立,瀑水在他周身三尺外便自行分流,声音透过水声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
青衫年轻人额角滑落一滴水珠,顺着下颌线坠入脚下的清波。
他迎上老人锐利的目光,语气恳切:“记了九成。”
这几日,他看得比谁都专注,学得比谁都用心,便是被老人拳脚相加时,也始终睁大眼睛死死盯着每一个招式。
可即便如此,面对这套千变万化的拳法,他仍未能全然参悟。
并非青衫人天资愚钝、悟性不足——他的武道天赋早已是天下罕有的顶尖水准。
只是老宗师这几日所展露出的拳法,与那让他闻名天下的“怒涛拳”、“流云掌”截然不同,竟是将两大绝学融会贯通后衍生的全新拳法。
既有流水般无孔不入的千变万化,又含怒涛拍岸般的刚猛霸道,招式之间全无固定模板,全凭局势随机应变,灵动得仿佛活物。
方才所言的九成,其实连八成的精妙都未必能真正掌握。
这并非他有意恭维,实在是这套拳法的玄妙世所罕见。
此前,青衫人曾问过老宗师这拳法是否有名称,老人只是摇头;他又问为何不将这般绝学传于后人,老人依旧摇头。
后来他便不再多问,只默默沉浸在每一次拆解与领悟中。
“不够。”
老宗师话音未落,已化掌为拳,带着破空之声直击青衫人面门。
拳风未至,瀑水已被震得倒卷而起。
青衫人足尖一点水面,身形如柳叶般横飘避开,同时化拳为掌,以掌缘斜切,正是新拳法中的应对定式。
两人交手的速度快如闪电,刚猛之气更是撼天动地。
一拳轰出,整条瀑布的流水竟被震得倒挂空中;一掌拍出,碧波被硬生生推开百丈之远,露出底下青黑色的岩石。
这般景象,在此刻的海棠瀑上已是常态。
半个时辰转瞬即逝。
青衫人脸上添了几道红肿的印子,嘴角渗着血丝,身上的青衫早已湿透,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起伏的肌肉线条。
老宗师收势而立,再次发问:“记住多少了?”
“七成。”
青衫人如实回答。
方才的交手太过迅猛,他只顾着如何拆解应对,原本牢记于心的招式,不知不觉又忘了两成。
“好,再来。”
老宗师言简意赅,身形微动,已再次欺近。
这一次,两人交手的画风却骤然一变。
与其说是凶险的切磋,不如说像两个行将就木的老者在玩一种诙谐的慢动作游戏。
一人慢悠悠打出轻飘飘的一拳,另一人缓缓侧过身来;一人伸出手掌轻拍,另一人慢悠悠抬臂架住。
动作舒缓得仿佛能看清每一寸肌肉的牵动。
又过了半个时辰。
青衫人扶着膝盖大口喘着粗气,额头上滚落的水珠混杂着汗水,脸色苍白如纸,一副快要虚脱的模样。
而老宗师依旧气定神闲,呼吸平稳深长如蛰伏的老龟,月白宽袍上甚至未沾半点水渍,仿佛方才的半个时辰只是闲庭信步。
“还剩几成?”
老宗师的问题依旧没变。
“四成。”
青衫人声音带着疲惫的沙哑。
这次他忘得更多了。
明明形势远不如先前凶险,却比上次多忘了一成。
但值得一提的是,他用脸去硬接老爷子拳掌的次数,也少了足足一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