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尔诺贝利之后，苏联确实开启了更安全核电技术的研发。老大哥的体制与西方不同，特别是那场惨剧之后，安全被拔高到无以复加的高度，经济性甚至被暂时搁置。
他们的思路很“计划”：下一代核电首先是绝对安全的战略能源堡垒，成本是否低于天然气或火电完全无所谓，国家可以补贴，要的是技术积累和战略存在。
在确保绝对安全的前提下，再慢慢改进、调整，或许下一代就能实现经济性，或者……等油气涨价。
这种不计短期成本、押注长远战略的技术发展路径，在奉行市场至上、股东利益优先的西方，几乎不可能实现。
然而，老大哥没能等到油气再次涨价、或者技术迭代成功的那一天。
同时，何言超瞬间了然：瓦西里主动提出这个，绝非出于国际主义精神或对技术共享的热忱。
腐败，在老大哥晚年就已深入肌理，何况现在“自由”了。
民主的权钱交易能叫腐败吗？那叫游说、叫政治献金、叫顾问费。
这位能源部技术司司长，显然是想在已经达成的庞大交易之外，再为自己或者所属的利益集团，捞取一些额外的好处。
但，直接卖下一代核电技术？即便何言超清楚历史走向——大毛确实会因为缺钱，将核电的许多前瞻性研发暂停十几年，直到21世纪初油气价格回暖，才由俄罗斯国家原子能公司重新启动，最终推出了VVER-1200等三代加技术。
但他也觉得此举过于大胆。核电技术，特别是涉及国家能源战略核心的下一代核电技术，政治敏感度极高，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地转让？瓦西里的胃口和胆子，未免太大了。
“下一代核电技术？”
何言超抿了一口手中的香槟，用探讨技术的语气问，“具体是哪个方向？压水堆改进型？还是别的？”
伊万诺夫见他没有立刻拒绝，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声音压得更低：
“不是改进型。是全新的思路——被动安全堆的概念设计，以及部分实验数据。”
即便如冷静的何言超，也不禁在心底倒吸了一口凉气，而且那凉气里仿佛还带着昨晚伏特加余味。
被动安全堆！这不是后来被归类为第四代核电技术重要特征之一吗？中国是在第四代核电研发中才逐步实现并掌握了相关技术。老大哥在九十年代初就已经开始搞这个了？
眼下是1992年，中国秦山一期刚刚并网不久，大亚湾还在建设中，属于艰难起步、追赶二代的阶段。
而苏联的科研体系，已经在向第四代核电技术的门槛发起冲击。这技术代差，大得令人窒息。
当然，历史后来拐了弯。俄罗斯在2006年才重启这个被动安全堆项目——彼时油气涨价，大毛又有闲钱了。
研发的结果是，在2010年推出VVER-1200设计，但其中被动安全特性据说有所妥协。
而中国，同样于2006年启动了第四代核电技术研发，2012年实验堆临界，2021年商业示范堆开工，实现了真正的被动安全，完成了后来居上的超越。
瓦西里观察着何言超的神色，知道对方明白其中的分量，便抛出真正方案：
“何先生，直接卖技术档案，当然是不合适的，也存在风险。我们能源部内部……有一些富有远见的同仁认为，与其让这些宝贵的研究成果在档案室里落灰，等待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恢复的国家拨款，不如寻找有实力的国际合作伙伴，以市场化、合资的方式，继续推进这项技术的研究和未来商业化应用探索。”
哦，不是直接卖，是要合资。
何言超因为昨晚和当下的酒会，脑子确实比平时转得慢半拍，一时想岔了。
合资成立公司，共同研发，这在政治上就可行多了，属于国际技术合作，阻力会小很多。
但这也意味着，技术很可能带不走，至少核心部分会留在俄罗斯的合资实体里。等于是投资俄罗斯本土的一个高风险、长周期的研发项目。
对于星海集团或瑙鲁而言，如果技术不能有效转让、吸收，仅仅是投资一个位于俄罗斯、受其法律和政治环境制约的核电研发项目，没什么意义。
俄罗斯本身资源太丰富，油气煤价格低迷时，核电在成本上根本没有竞争力。国际油气价格高时，其利润也有限。同样的核电站，建在能源稀缺的日本、南朝鲜赚钱得多。
而且俄罗斯核电技术要想进入其他国家市场，又会面临地缘政治、技术标准、安全审查等无数高墙。
这个项目有前途，但必须拿技术转让许可，否则，这就是个吞钱的无底洞。
“市场化合作是个很有前景的方向，不过，既然是合资推进未来技术，那么知识产权的归属、后续开发成果的分享方式、特别是关键技术向合资方母公司的许可和转让机制，我们需要一个非常清晰、对双方都有保障的框架。”
“或许，我们可以安排一次专门的小型聚会，只谈这件事。把你那位富有远见的同仁带来，好好聊聊。”
“欢然，你说历史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