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见郭芙也张开嘴,同样拉长音调,清晰示范道:
“姨——姨——”
“姨——姨——”
.....
她耐心地重复了十余遍。
终于,何应求小嘴一张,清晰地唤道:
“姨姨。”
他似乎被自己发出的声音逗乐了,随即又咯咯咯地笑起来,四肢在裘图怀中胡乱晃动,小小脸上满是开心神采。
听着怀中外甥的笑声,裘图心中却如湖面般泛起层层思索涟漪。
这段时日照料外甥的经历,却是让他从中窥见了些许与明心见性关联的玄机。
那禅定法是心中想象自身画面,再以内心声音沟通末那识。
镜观法则是显示直视自身,口诵声音沟通。
说是沟通,其实也与教导无异,区别不过是末那识分不清现实与虚幻,所以一个注重虚幻,一个注重真实。
二者一为实,一为虚,但都殊途同归。
归其原理,与教导懵懂孩童何其相似?
而孩童行事如梦,恍然间仿佛印证了那控梦法的根源。
这明心见性之法门,莫非前人正是从这生命初萌的成长中领悟得来?
裘图正沉浸于思绪之中,郭芙脸上笑意却微微一收,神色变得认真起来。
目光扫过安静侍立,神色复杂的大小武,最终落在裘图身上,轻声道:
“裘大哥,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裘图微微颔首道:“郭姑娘但说无妨。”
但见郭芙螓首微垂,双手下意识地捏着衣角,在裘图身侧轻轻踱步,低声道:
“今早得雕儿传信,我爹娘年后要来一趟嘉兴。”
脚步一顿,霍然转身,眼中带着光彩,“你知不知道,爹爹他们在寿春可是经常听得你的大名呢!”
“许多从北地历尽艰辛逃回的汉人同胞,都在传颂你的义举。”
说着,郭芙也走到崖边,站在裘图身侧,转头仰颈,望着裘图侧脸,语气轻柔道:
“裘大哥,真没想到你在回大宋的路上,竟默默做了那么多惊天动地的好事。”
“既要面对凶悍的金兵,又要提防剽悍的蒙古骑兵……想来定是凶险万分吧?”
“信中我爹特意说了。”郭芙声音微微提高,“他可想见见你这位锄强扶弱,侠骨仁心,在江南武林声名鹊起的少年大英雄了。”
一旁的大小武听到“大英雄”三字,互相对视一眼,目光沉沉,面色微僵,却终究只是默默低下头,盯着自己脚尖。
但见裘图闻言摇了摇头,将外甥轻轻举高,放在自己脖颈上,双手稳稳握住外甥的两只小脚。
腹语中带着一丝轻笑道:“什么英雄之说,不过是无稽之谈。”
湖面晨风吹拂,何应求高举着手中的纸风车,看着它在风中滴溜溜快速旋转,再次发出欢快的笑声。
但听得裘图腹语声调微扬,变得沉浑而威严,透着一股拔地倚天的浩然之气道:
“大丈夫顶天立地,裘某身值乱世,侥幸有几分本事,自当略尽绵力,庇佑弱小,方不负此身所学。”
郭芙看着裘图那在晨光与湖风中岿然不动的侧影,一时有些出神。
恍然惊醒,余光一撇身后的大小武,旋即将目光从裘图身上抬高,落在那旋转的纸风车上,由衷赞叹道:
“裘大哥不过月余时日,便拯救了这般多的百姓,更整顿了嘉兴武林,已是隐有名扬天下之势。”
“甚至……当今嘉兴武林已有许多人传你与我爹一般,当得起大侠之称。”
说着,她忽地抿嘴一笑,眼波狡黠,竟双手抱拳,朝着裘图盈盈一拜,带着几分促狭道:
“想必假以时日,郭芙再见裘大哥,就得自残形愧,只敢恭恭敬敬尊您一声裘帮主,或是裘大侠喽?”
“诶——”裘图伸出右手,稳稳托住郭芙欲拜下的手臂,“郭姑娘何必调侃裘某。”
“你我虽相处时日不久,但裘某也知悉你品性良善,兰质蕙心,将来定然是如黄帮主一般,令天下人敬重的奇女子。”
郭芙这一礼被他托住,顺势站直了身子,脸上微红,轻轻点了点头。
两人并肩立于崖边,一同面朝远方辽阔的湖光天色。
听着何应求哧哧笑声不绝,郭芙眸光时不时斜视一眼纸风车。
大小武安静地站在几步之外,看着眼前一幕,目光复杂,终究只是沉默地望向别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