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江湖皆言,少林乃武林泰山北斗,素有天下武功出少林之说。”
他顿了顿,面朝裘图方向,声音沉稳中带着探询之意,“想来你在少林,当是学到了些神功绝学。”
“如今忽然下山,可是为了……报仇雪恨?”
面对柯镇恶的试探,裘图左手缓缓盘转着那串乌木佛珠,步履轻缓行至主位坐下。
微微摇头,面上依旧带着那抹淡薄的笑意道:“当初裘某年幼,又落得这般残缺之身,心中哪还存得下报仇的心气?”
“再说入得少林之后,更是无人教授裘某习武。”
说着,微微侧头,面向门外天光,话锋一转道:
“不过是在藏经阁中行值守之务,平日听些师兄弟们诵念佛经,潜修其中智慧。”
“兴许……是裘某有那么一丝微末慧根,竟从前人浩瀚经义里,领悟出了些许粗浅的护身法门。”
“经,是越念越透,这功夫,竟也一日胜过一日,不知不觉间,便有了几分火候。”
裘图语气平淡,如同叙述一件寻常小事,“原本裘某也不觉自己有多大本事,只当强身健体。”
“恰逢有西域凶僧潜入藏经阁意图盗取经书,被裘某无意间撞破拿下,这才恍然……原来这点微末本事,已堪一用了。”
此言一出,郭芙眼中顿时异彩连连,流露出毫不掩饰的崇拜之色。
柯镇恶亦是面露赞许,慨然道:“小友倒是个奇才。”
“想当年那闻名天下的《九阴真经》,相传也是黄裳前辈整理道藏之时,由道入武,领悟而出。”
郭芙连连点头,接口道:“是呀是呀!”
“我爹爹常说,娘亲是天下最聪慧之人。”
“可娘亲她也从未从书本里领悟出什么武功来。”
“你……你当真是好生厉害,聪慧无人能及。”
一旁的武敦儒听得郭芙这般夸赞对方,心中颇有些酸涩,撇撇嘴道:“哪有这般玄乎。”
“那些佛经禅理,不都是些劝人向善、唬弄愚夫愚妇的玩意儿。”
“我爹爹也常常翻看佛经,可从未见他领悟出什么绝世武功来。”
武修文也忍不住插嘴道:“少林藏经阁,里头肯定藏着不少武功秘籍吧。”
“你就……没偷偷看两眼?”
话刚出口,他猛地想起对方目不能视,顿时语塞,脸上掠过一丝尴尬。
裘图端坐椅上,对武氏兄弟的言语恍若未闻,神色没有丝毫变化。
在他眼中,大小武不过是郭芙身旁可有可无的陪衬,尚不够格与他平等对话。
他今日之所以耐心与柯镇恶等人周旋,不过是存了一份结交之心。
以柯镇恶在郭靖心中的分量,若有这位飞天蝙蝠替他背书,日后便是自己做了什么有违道义之事,只要唬住了这位,那郭靖便难以轻易寻他麻烦。
五绝之间盘根错节,关系亲厚,设法融入其中,更容易瓦解其势。
最关键的,是裘图现如今的第一目标还是瑛姑——手中的九尾灵狐。
辟邪魔功有一味药方便是九尾灵狐血混合菩斯曲蛇蛇胆作药引。
那菩斯曲蛇,待他手下人手充足后,自可差遣他们前往襄阳城外那片人迹罕至的险峻深谷中搜寻。
他裘某人不可能亲自前往。
那菩斯曲蛇藏身之处,只知在襄阳周边数百里广袤的山林之中,具体方位犹如大海捞针。
最佳之策,便是驱使手下以性命去填,一寸寸地搜山,如此方能不耽误自己修行。
待炼就丹药服下,一举突破《辟邪魔功》第六荒。
届时再遇上欧阳锋那老毒物,便也不至于如上次那般狼狈不堪。
只消再熬过几年,等那欧阳锋一死,就只剩他与郭靖相争所谓的天下第一了。
心思电转间,裘图面上却无丝毫波澜,只化作一声轻叹,缓缓道:“后来……裘某先是听闻蒙古为破我大宋军阵,竟丧心病狂掘开黄河河堤,致使中原一带化为千里泽国,生灵涂炭,哀鸿遍野……”
腹语越发低沉,带着一丝凝重,“此等滔天罪孽,当真令人发指。”
“那时,裘某心中便萌生了下山之念。”
“只是……心中终究存了几分踌躇。”
郭芙听得入神,见裘图停下,忍不住追问道:“踌躇什么?”
裘图复又侧首,面向门外飘渺雾气,坦然道:“怕死。”
郭芙闻言,神色反倒一松,非但没有丝毫轻视,眸中更添了几分真诚的赞叹道:“你当真是个坦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