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丁面皮微微一热,好像是叫人戳中了心事。
连咳数声,他娘的,这小子性子里,还是个认死理的?
沈伯笑了笑,难得看老丁吃瘪。
“咱们武营,就是从直隶新军里传出来的,辈分不高不低,没出过什么名震江湖的大人物,但在行伍里还有些名声。”
陈峥问:“沈伯,我听说如今不少武营前辈,在军阀部队里当教头。
咱们这一脉就没个在军中当差的?
好歹也能照应一下门人弟子啊!”
倘若能攀附上一方权势,在这兵荒马乱的年月,也好多几分仰仗。
陈峥眼下顶着的那个“特派员”的虚名,实在是个烫手的山芋。
若能将它坐实了,自然是再好不过。
好歹有张官家的皮披在身上,往后度日谋生,也能多一重保障。
沈伯闻言,笑了笑: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当年的老伙计,就剩下我们三个老头子了。”
陈峥眉头一蹙,他说正紧的,怎么沈伯还和他开起玩笑来了。
老丁咧嘴一笑:
“你小子也别泄气,为师我呢!当年,二十九军成立的时候,招武术教习。
给我发了个聘书,盖着大红印章呢!”
陈峥顿时泄了气。
聘书?
他见过,天桥卖艺的都要办一个。
这能是真的?
“年轻人别好高骛远。”
老丁敲了敲烟袋锅,“武营早年确实在军中有传承,可这年头,武功再高也怕枪子儿。”
“你当现在部队还像从前那样看重武术?”
“要不是还有些长官念旧,这套把式早就失传了。”
说起这些,老丁的话匣子就关不上了:
“少林、武当这些大派识相,主动和军方合作,所以没受什么为难。”
“至于咱们这些军中传承……哼,要不是有些老长官照应,早就没人记得了。”
陈峥心头一凛。
这世道变得快,国术功夫似乎越来越不吃香。
“当时二十九军招教习,去了十几个老把式。”
“有几个练硬气功的想露一手,让教官用勃朗宁打了个对穿。”
老丁冷笑一声,“后来还是宋将军发话,才留下些老传统。”
短短几句话,道尽了传统武术的兴衰。
“宋将军……”
陈峥低语,心头不由一紧。
因阿弟卖报的缘故,他也略略晓得些直隶新军的动静。
只是近来《大公报》奉了督办谕令,不在津门发卖。
城里寻常百姓,连北伐军打到什么地方都无从知晓了。
而老丁嘴里这位,是国民革命军的军长!
他们这样高声议论,陈峥只觉得莫名发凉。
仿佛下一刻,就会从哪儿窜出几个保委会的爪牙,将他们一股脑锁了去。
这等军国大事,是他能听得?!
“老丁,你就莫骇他了,你这徒弟胆子薄。”沈伯在一旁道。
陈峥挠了挠头,脸上还真透出几分怯意。
过了一会儿,他忍不住开口:“师父,您给我讲了这么多武营的旧事,总该传我几手真功夫了吧?
您就别藏着掖着了,徒儿总不能一直学别人的拳路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