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
从租界往回走,过关卡那阵仗。
陈峥这小子,宁肯冒着枪开脑瓜的风险,也要抢先一步回来。
他没排队的习惯,打根上就没有。
不过,关卡那头,当值的常爷是个明白人,眼里有水,懂得进退。
瞧见陈峥手里有牌子,没多半句废话,下巴一扬,卡子就拉开了。
可这地界,不是关卡。
吴德是个什么货色?
街面上的泼皮,滚刀肉的烂泥,跟常爷那种成了精的人物比不得。
就算陈峥怀里揣着牌子,真逼急了这姓吴的。
他一嗓子吼起来,唤来那群如狼似虎的打手,又能讨什么好?
黄九心里七上八下,低声道:“阿峥,要不……再掂量掂量?”
陈峥却没理会,只把一旁的陈闲的手一拉,径自就往人群里闯。
黄九咽了口唾沫,只得缩着脖子跟上。
一路过去,排队的人群顿时像炸了锅。
队伍里一个穿着破旧短褂的汉子,歪嘴笑道:“嘿!真有不怕吃瘪的青皮,愣往枪口上撞!”
旁边一个挎着篮子的妇人,撇撇嘴:“脚行门口立规矩多少年了,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这小子拎不清斤两?”
人群嗡嗡地议论,目光盯在三人背上,有嘲弄,有好奇。
更多的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漠然。
这世道,把平头老百姓骨子里那股纯良,磨得一干二净了。
毕竟,纯良之人在这乱世,没有家底,又没本事,死得最快。
不过,陈峥并不在意这些。
规矩这东西,生来就是给人破的。
还是那句话,他没有排队的习惯。
手里撑着伞,另一手牵着小弟,径直就踏进了一楼大堂。
堂里烟雾缭绕,一股烟味很是呛人。
陈峥眼神一扫,看得仔细。
一个汉子獐头鼠目,歪躺在长椅上。
面前是张八仙桌,翘着腿抽大烟。
一边吞云吐雾,一边吆五喝六,使唤手下发条子。
不是别人,正是吴德。
陈峥站定瞧了一会儿,看出门道来了。
这吴德,是看人下菜碟的。
有那穿短褂,没私下塞银元的,领的就是最下等的“锅伙”条子;
穿长衫的,递上几块大洋,能拿到“小店儿”条子;
还有个练家子,武行打扮,一把将腰牌拍在桌上,声响极脆。
吴德烟枪微抖,眯眼吐出一口烟圈。
武人后退半步,眉头紧锁,显是瞧不上这吞云吐雾的派头。
“哟!这是哪位爷?好大的排场!”
陈峥离得不远,听得清清楚楚。
那武人脸色一绷,到底是压住了火,没骂出口。
只听他沉声道:“我不赁房,是买房。
劳烦给张条子,拦手门王津山,在此谢过。”
说着,还抱了抱拳,行了个武师礼。
他从天黑排到天光,总算轮到自己,已是极力耐着性子。
吴德却像是没听见,自顾自念叨:
“拦手门?码头边上那个?怎么,门派塌了?跑我这儿买房啦?”
“买房就不用排队。怎么?不知道规矩?啧啧!”
王津山顿时火起,刚欲发作。
吴德却抢先一步,斜眼道:“怎么?还想动手?”
“你这条子,还要不要了?”
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
王津山咬咬牙,终究是压下脾气,低声道:
“还请兄弟……行个方便。”
若不是为了门派,他一个正经武行的武师,怎会管这大烟鬼叫“兄弟”?
吴德这才慢悠悠搁下烟枪,坐直身子。
拎起那块武行牌子,正反瞟了两眼,没找着想看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