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陈闲心里发沉。
他平日里卖报,自然晓得这三方的来头。
“青帮势大,遍布全国,上头有军阀政客、富商巨贾。
就连褚督办,据说也拜过青帮老头子。
底下则是车夫、小贩、脚行、巡警……三教九流,无处不是他们的人。”
他说着,身子禁不住抖了几下。
商会瞧着是白道,体面得很,可里头不是银行家,就是大工厂主、大老板,表面光鲜,背地里干的事,未必就比黑道干净。
更不用说手里有枪有炮的督军了。
陈闲越想越心凉。
这世道,恶人当道,百姓无路。
难道真不让人活了么?
忽然间,陈峥手掌便按在了陈闲的头顶上,揉了揉。
“慌什么?”
他声音不高,却沉得很,“老话总讲,雨下透了,天自然就晴了。事情未必有你我琢磨的那么糟。”
他朝脚行的门楼抬了抬下巴,嘴角扯出个不大在意的笑。
“走,跟二哥进去见识见识,也弄张条子来玩玩。”
陈闲嘴上应着,心里却不断打鼓。
二哥话说得轻巧,可吴德是甚么货色,他心里清楚。
那就是个泼皮无赖,耍横不要命的祖宗。
收保护费时,他真就敢青天白日,带着几个泼皮,躺在铺子门口的长凳上,公然捧着烟枪吞云吐雾。
你不交钱?这生意你就做不成。
对付寻常百姓,他的手段更毒。
谁家钱交晚了,或是一时凑不齐,立马就被拖进暗巷里一顿狠揍,打得只剩半口气。
还得被人攥着手,强行画押,签下九出十三归的债。
利滚利,几番下来,若再还不上,结局清清楚楚。
姑娘卖进窑子,小子扔进矿坑做黑工,死活不论。
陈闲记得清楚,不过是半个月前的事。
家中嚼谷紧,差点连“保护费”都交不起。
他在三不管地带卖报,吆喝得嗓子发干。
那日天阴,灰云压得低。
忽然从胡同里窜出三个泼皮,皆是短打装扮。
领头那个獐头鼠目,一口黄牙,正是吴德。
不容分说,一条麻袋兜头罩下,拳脚如雨点般落下。
他挣扎起来,不断喊救命,却被一脚踹在腰眼上,疼得蜷成虾米。
正当时,二哥刚下工,见状大吼一声:“做甚的!”
箭步冲来,与那三人扭打在一处。
二哥虽习过武,奈何双拳难敌六手,额角见了红,仍死死护住麻袋口子。
幸得附近巡警哨声响起,泼皮们才骂咧咧散去。
晚间给二哥上药时,陈闲手抖得厉害。
二哥倒吸凉气,却还咧嘴笑:“哭啥?爷们儿家家的。”
陈闲当时闷头不语。想要报仇?谈何容易。
眼下兄弟俩还得去求吴德批条子,否则就得睡大街。
他们两个平头百姓,真能从虎口里讨来食么?
陈闲越想,心里越沉,那颗心七上八下,没个着落处。
旁边的黄九瞅了瞅陈闲发白的脸。
又瞅了瞅陈峥那股子认准了南墙,也不回头的劲儿。
嘴唇动了动,到底还是把劝说的话咽了回去。
他晓得陈峥的脾气,认准了的事,十头牛都拉不转。
他闷声道:“阿峥……那咱们先排队吧。”
闻言,陈峥直愣愣地往前走,步子稳当,只是淡淡说了句。
“我有排队的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