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严世蕃应了一声,当即领着几人架起直到现在脑子里面都还嗡嗡作响的张寅。
“欸啊!”
小腿上的伤口受到触动,张寅随即又忍不住发出一声惨叫。
他也是活了近七十年的人了,这一生经历过不少大风大浪,甚至多次起死回生,最终改头换面混成今日这般模样,也足可以称得上是一个传奇。
但就算如此,此时此刻他也依旧未能完全缓过劲来。
太快了!
太突然了!
太令人始料未及了!
上一秒他还是稳操胜券的白莲教“老掌柜”,心中谋划了无数种足可令鄢懋卿投鼠忌器的手段,每一样拿出来都可以令其寸步难行。
下一秒他便已经成了失去一切的阶下囚,甚至连一丝一毫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如今他毕竟上了年纪,无论是体力还是脑力都已大不如前。
以至于在如今这剧烈的疼痛和骤然的变故前,他的脑子里面竟是一片空白,半晌都只能听到嗡鸣的声音,仿佛置身于一场噩梦之中。
被严世蕃带出去之前,他不甘的望向大堂内依旧抱头蹲在地上的那些官员、豪强和商贾。
这些人平日里一个个人五人六,就算在太原府横着走都没人敢说什么。
如今在胡须都没长齐的鄢懋卿面前,却像是一个个无所适从的新兵蛋子,脸上只剩下了惶恐与畏惧,连一个敢正视这个年轻后生的勇气都没有,甚至眼神之中还带了一丝讨好。
同时张寅还注意到,这些人看向自己的眼神也已经变了,冷眼旁观之中夹杂着一丝寒意。
这是什么意思?
只这么一会的功夫,他们已经将自己当成了弃子,这是想让自己尽快去死?!
呵呵呵呵,这后生可真是好手段啊。
老夫打了一辈子鹰,拖了无数官员下水,如今却反被鹰啄了眼睛,这便是老夫的报应么?
临出去之前。
张寅听到有人谄媚的向鄢懋卿进言:
“鄢部堂,此人奸猾狡诈,尤其善于蛊惑人心,恐怕是个隐患……”
“诸位安心,我心中有数。”
鄢懋卿也只是瞟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的表情,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奸感,令张寅心头不自觉的颤动。
现在再细细回想鄢懋卿出现之后所做的一切。
张寅似乎若有所悟。
情势之所以如此急转直下,他之所落得如今的下场,这些官员、豪强和商贾之所以如此迅速的倒戈……是因为他此前把鄢懋卿想得太好了。
他还以为鄢懋卿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来太原恐怕还有心办些实事呢。
结果鄢懋卿却是个远超任何人想象的大奸大恶之人。
这个后生只怕从一开始就没想过办什么利国利民的实事,从一开始就只想着对皇上阳奉阴违,从一开始打的就是从他和关杰山口中夺食的主意。
这个后生成功了。
如今这些官员、豪强和商贾已经被离间,他和关杰山已经被架空,再做什么只怕都孤掌难鸣,只能任其宰割。
不过……
这些官员、豪强和商贾不会以为这就完了,他们自此可以独善其身吧?
这样的大奸大恶之人怎会如此轻易罢休?
这可是当涌泉相报的救命之恩!
等除了掉他和关杰山,这些人群龙无首,鄢懋卿能不对他们敲骨吸髓才怪,他们最多也只能苟延残喘罢了,倾巢之下安有完卵?
他们也把他想得太好了……
罢了罢了,人各有命,谁又顾得了谁,老夫此生恐怕就到此为止了吧……
“啊啊啊啊——!”
一阵更加钻心的疼痛忽然将张寅惊醒过来,此时他才注意到,他已经被严世蕃带到了后院的一处班房。
他那受伤的小腿不知为何猛然冒起了一片耀眼火光。
一团黑烟随即升起,空气中漂浮着烤肉的香气。
而他则因为这钻心的疼痛身子绷直,浑身上下的肌肉都在抽搐,牙齿不受控制的打战。
是火药的味道。
这个一看就不是好人的独眼胖子,竟在他的伤口上撒上了火药,还点燃了火药。
“放心吧,我小姨夫不让你死,你想死都没那么容易。”
独眼胖子抬手赶了赶黑烟,在已经被火焰烧焦的伤口上瞄了两眼,随后命人取来了一张椅子,不紧不慢的将他的手脚、身子和脖子都绑了起来。
甚至他还在椅背上竖直立起了一根杀威棒,将他的脑袋也紧紧箍住,无法动弹分毫。
“水滴刑听说过没有?”
“据说这是纣王根据‘水滴石穿’的道理,创造出来的比凌迟更加残忍的刑罚。”
“不过我小姨夫说了,‘水滴石穿’用在人身上是不成立的,水滴可滴不穿人的脑袋,最多也就是让人无法静心、无法入睡、压力倍增、倍感煎熬而已。”
“时间久了,也只不过是头皮开始麻木,被水浸泡久了开始溃烂、脱落,疼痛愈来愈剧烈,头皮伤口愈来愈深,最终裸露至头骨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