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上诸公,个个面沉如水,神情漠然。
仿若眼前之事,与他们毫无相干。
刘凡禎心中一片悽然。
他明白了,自己已在无声无息间成了朝堂博弈的牺牲品。各方势力早已暗中达成默契,要拿他的前程,为某人铺路。
可他也是数十年寒窗苦读,一步步挣扎上来的。
虽根基浅薄、朝中无人,却仍凭一己之力,熬过无数明枪暗箭,才终於坐上这户部侍郎之位,他甚至曾暗暗期盼,待杨思之致仕归隱之后,能由他接任尚书,执掌大周一部之权。
而如今,一切復然而止。
他的仕途,终將断送於此。
刘凡禎心中涌起一阵悲凉。
他並无任何过错,也未曾留下把柄,却就这样被冠以“才具有限”之名,轻飘飘地断送了前程。
“臣才疏学浅,难当重任,恳请辞去户部侍郎一职,外放地方。”
刘凡禎没有挣扎,只是平静地拱手请辞。
朝中內阁执宰们早已达成默契,任何辩白都只会自取其辱。
不如顺势而下,求一处外任,至少仍可为一地之守,为封疆大臣,安稳余生。
殿中有几位六部侍郎与尚书省官员见状,不禁暗自鬆了口气,神色间流露出几分轻鬆。
儘管他们並不明白,为何偏偏是刘凡禎成了那个被牺牲的人。
但至少,他们自己的位置一一暂时是保住了。
“嗯,准奏!”
女帝微微頜首,准其所请。
她並不在意,一名並没有做出多少功勋的户部侍郎的去向。
状元江行舟正式踏入朝廷,才是她期盼之事。
她目光却转向一旁,淡然问道:“魏老尚书以为,何人可接任户部侍郎一职?”
魏泯躬身奏道:“老臣以为,如今朝廷用度吃紧,財政左支右出。
新任户部侍郎当以开拓財源为首要之责。
臣斗胆举荐一一正四品翰林侍读学士江行舟。
他曾献《推恩令之策,屡有建树,实为可造之材。
若授此重任,晋升正三品户部侍郎,令其推行改革,扩展財源。既可歷练才干,他日提拔升迁,也足以令人心服。”
“臣附议!”
群臣纷纷拱手附和。
如今大周圣朝內外开支浩繁,塞北道、蓟北道、漠南道等边睡各道催餉索粮之声不绝,户部財库日益见出。
这烫手山芋,交给江行舟自是再合適不过。
若他能开闢新源,解朝廷燃眉之急,固然是好。三省六部、大周各道的开支,也就宽裕了。
倘若办砸了,得罪了太多的人一一岂不正好遂了许多人的意?
更有不少大臣,暗自揣想。
若这位江侍郎藉此权位,心生贪念,从中渔利捞好处——那便更有一场惊天的好戏可看了。
朝堂之上,不知多少双眼晴,正等著看江行舟如何栽倒。
“准奏!
陈卿,此事便由你擬个章程。
北疆雪狼国近来屡犯边境,其心回测,不可不防。
户部须得任用得力之人,儘快筹措钱粮,以备不时之需。
即依魏卿所奏,调江行舟为户部侍郎,授以改革之权,务必整肃清源,理清户部库银库粮,並开拓財源。”
女帝声调平静,却字字清晰,不容置疑。
“臣,领旨!”
陈少卿躬身行礼,神色肃然。
早朝陛下亲口下旨,中书省草擬圣旨,直接下发门下省、尚书省。各部对此皆无异议,半日便可办妥此事。
內廷值房。
一名年轻太监含笑趋步上前,低声贺道:“恭喜状元爷!今日早朝,陛下已下旨,晋您为正三品户部侍郎!
请您速回府中,静候宣旨。”
江行舟正在值房中翻阅圣典。
作为翰林侍读学士,他素日不必参与常朝,只需每日入直宫中,处理少许文翰事务。
他含笑起身,自袖中取出一锭金子,从容递向太监手中:“有劳公公特意通传。”
“状元爷,这如何使得!”
那太监受宠若惊,连连推辞。
谁不知江行舟並非寻常朝臣,乃是陛下跟前炙手可热的新贵。
三日之內,由正七品翰林修撰拔擢为正四品侍读学士;不出一月,又由侍读学士之职,跃升实权在握的正三品户部侍郎。
如此升迁,堪称青云直上、圣眷隆极。
纵观整个大周圣朝,从未有谁普升如此之速。
这位状元爷的前程,又岂是他们这些低级內侍敢轻易“打秋风”的。
“这是討个彩头的吉利钱,公公不必推辞。”
江行舟含笑將金锭再次推入他手中,语气温和却不容拒绝,那太监几番推让,终究不过,只得赔笑收下,连声道:“那小臣便沾沾状元爷的喜气,谢爷的赏!”
江行舟离了內廷,乘马车回到江府。
“户部侍郎—”
他轻声自语,这个任命確实出乎他的意料。
短短一月之內,竞能再度擢升,速度之快,实属罕见。
更关键的是,此次並非虚衔一一户部执掌天下钱粮赋税,乃是真正的国之命脉所在。
朝中权柄,除吏部外,便以户部为尊。
若无陛下鼎力支持,若无內阁诸臣默许退让,这般要职绝无可能轻易落於他一个资歷尚浅的新任官员手中。
他敛目凝思片刻,终究未再深究。
圣旨顷刻即至,届时,天子和眾大臣们的用意自当明了。
“圣旨到——!
翰林院侍读学士江行舟接旨一一!”
一声长喝划破了府邸的寧静,宣旨太监手持黄绢,仪仗队伍肃然地抵达江府门前。
“臣,江行舟领旨!”
江行舟闻声整冠敛容,即刻率领妻室薛玲綺及全府上下,於庭中恭迎圣旨。
府內僕从皆垂首屏息,一时间鸦雀无声,只闻风拂衣袂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