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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3章 不是愧疚心

这问题问得颜如玉有些恍惚。

“我不记得自己晕了多久,醒来时只觉得很冷很冷,感觉不到一点痛。饿极了,就用自己的血肉引来蚁虫和蛇鼠,再捉了它们生吞入腹,有时清醒,有时昏迷。熬了好几日,才有一点力气将树枝折断。”

桑落望着那个血肉模糊的窟窿,仿佛看见悬崖之下的树梢上,挂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少年。罡风撕扯着他褴褛的衣衫,蛇虫啃噬着他破碎的血肉。

要有多强的意志,才能在那样的绝境之中存活下来?

她的后背像是被剜过一样疼。

连带着,心也很疼。

不是愧疚的疼。

就是疼。

察觉到她手上的动作停歇了,颜如玉回过头来。桑落的脸被白布遮盖,露出来的那对眼眸翻涌着陌生的情绪。

“转过去。”她命令道。

颜如玉却一动不动地凝望着她的双眼。她的眼里满是星辰,恰如当年他在悬崖底下,濒死之时看到的那一片璀璨的星空。

一把带血的柳叶刀突然出现在他眼前。

“转过去!”她再次下令,“没我允许不许动,听见没?”

颜如玉默默坐正身子,低低地“嗯”了一声。

屋内很静很静。

刀子一下又一下地剜着肉。

止腐生肉的药是混着烈酒制成的,一撒上去,手臂和脖颈上的青筋暴起。汗珠密密麻麻地往下滴。颜如玉的呼吸因剧痛而颤抖,他死死咬着牙,将所有的闷哼都咽入腹中。

桑落深吸一口气,眨了眨眼,清了下嗓子,尽可能地克制着心底的疼,认真地说道:“你忍着些,等我替你治好了,就不会再疼了。若实在疼得厉害了就吃止痛药。或者跟我说说话。”

“我的确有话想问你,”颜如玉极力忍着疼痛,连带着他的声音也是散碎的。他想了想,又觉得有些强人所难,“但——你想回答便回答,不想说也无妨。”

“问吧。”

“我想知道你本来的名字。”忘情之时,她会唤他晏珩。所以他想知道她的,他想唤她真名。

桑落手上的动作一顿,遮面的白布底下,是释然而轻松的笑。他猜出来不意外,她也没准备隐瞒:“我就叫桑落。八月桑落的桑落。”

“你之前就是大夫?”

“是。”桑落的手再未停歇,回答这些问题,如同谈论天气一般随意,“专看男病,淋溺一门的女大夫。”

刀刃刮过血肉的声音,腻腻的。

颜如玉静静听着她讲起初来这里的情形,又说起四年前初见他的那一面。

人生的因缘际会,看起来起源于阴差阳错,在冥冥之中早已注定。

“看来,当时桑大夫不舍得下手,就是对本使的身子见色起意了......”他说得意味深长。

后背传来一阵疼痛。

桑落冷冷地道:“不是。我什么没见过?”

“这么说,真有第一名?”他对此耿耿于怀。

男人,终究是男人!

“没有。”看在他后背血肉抽搐的份上,她还是老实回答了。

桑落取过穿好发丝的针,准备缝合。

“等等——”他再次转过来,皱眉看着她手中的针线,“谁的头发?”

他记得替傅临渊缝合时,桑落找傅郢要了头发做线,说是穿在皮肉里不需要拆线。眼前的发丝,不会也是那混蛋小子的吧?

“我的。”桑落很坦然。

颜如玉不知想到了什么,后背虽痛却笑得舒畅:“桑大夫对本使的心,当真是日月可鉴。”

话音未落,就被拉扯出钻心的疼。

桑落一脸无辜:“我头发细软,总是打结。”

“打结不要紧,”颜如玉慢悠悠地挑着她的衣带把玩,“你要替本使缝得漂亮些,否则本使将来娶不到夫人,可就赖定桑大夫了。”

她撇撇嘴,懒得理他这些口舌之快,迅速地将针线活收了尾。

她将沾血的手衣褪下,洗净双手,取下遮面的白布,将所有带血的衣物扔进盆子里,打开门,交给知树,又吩咐知树再打盆水来。

无需等待,热水早已备好。

桑落接过水盆,放进屋内,再关上门。

她将丝帕浸入干净的水里,滴滴答答地拎起来,将水拧干。热气腾腾的帕子裹着她的手指,落在他后背,往下滑到腰间,拭去那些凝固的血珠。

颜如玉背对着她,听见那叮叮咚咚的水声,像是初春雪水融化的声音,每一滴水珠都带着使命一般,敲落在他心头。

窗外更鼓恰在此时响起。

一下一下地,敲着。

也不知哪一只蜡烛的烛芯“噼啪”一声,炸开细碎火星,在满室烛火中溅起微不可察的涟漪。

桑落将帕子丢入盆中,站到颜如玉双腿之间,弯下腰,手撑在床畔,神情严肃:“颜大人,你后背的伤治好了,该治下一个了。”

治下一个?

她主动前来,说要替他治伤,想不到她竟如此认真,后面的伤治完,还要治前面的。

这个生辰礼也太实在了些。

颜如玉不想坐以待毙,明明人近在咫尺,她却只替他治伤——

不期然地,一只素白纤细的手,落在了咫尺之上。

她偏着头看他,眼睛忽闪忽闪地眨着:“伤虽治好了,可中的媚药未解。我得替你触诊看看,忍了这么久,可是有什么不妥。”

沉沉的闷哼从他喉间溢出。

似乎很不满意他的反应,桑落起身作势要走:“看样子颜大人不需要解药。那我就走——”

颜如玉怎会容她离开?

长臂一捞,将她固定在身前,一只手紧紧攥住她的手腕。掌心粗粝的茧摩挲着她的脉门,不许她的手离开分毫。

“需要,本使中的媚毒的确厉害。”他低笑出声,震得胸腔微微发颤,温热的呼吸拂过桑落耳垂,“有劳桑大夫仔细触诊看看,毕竟将来还要伺候女贵人。倘若落下病根,女贵人可怎么办?”

“这倒不必担心。”

隔着衣料,也能察觉出他的滚烫。

他期待着什么,再清楚不过。

可桑落满是坏心思。

她偏偏按兵不动,只逞口舌之快,“女贵人可不会只有一个面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