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这个新生的氏族,起了一个名字,隐刺氏族。
自此,史库里氏族的东部工业集团,拥有了它自己的黑暗武装,独立于斯卡文魔都随时都会出现的刺客佣兵们而存在。
不过,莉莉丝的心思,已经不在伏鸿了,只要隐刺氏族能够守住伏鸿和天离,并组织艾辛离开震旦回到斯卡文魔都就行。
莉莉丝的心力,已经全部耗费了那片烂泥一样的丛林战场里。
南地的雨季仿佛永无止境,十年如一日。
浑浊的雨水混合着被次元火焰烧灼后的灰烬,将整片大陆的天空都染成了一片令人压抑的灰绿色。
空气中那股由腐烂的植物和烧焦的血肉混合而成的气味,已经成为了这片土地上所有生灵都习以为常的背景音。
战争,持续了整整十年。
在这漫长的十年里,莉莉丝的清剿大军以一种缓慢但却无可阻挡的姿态,在这片广袤的、如同迷宫般的沼泽与丛林之中,缓缓地推进着。
地下,由暴风鼠和工程构装体组成的封锁网络,早已如同蛛网般,覆盖了南地地下的每一条已知和未知的通道。
无数的感应地雷和炮塔,被部署在各个关键的节点,任何试图从地下进行大规模转移的疫病氏族,都会在第一时间,被射成筛子。
地表之上,由空中战舰和次元喷火器组成的焚烧大队,更是将三光政策执行到了极致。
十年间,南地超过百分之七十的原始丛林和沼泽,都已经被反复地焚烧了不止一遍,尽管它们在魔法之风不断的冲刷下,再生的速度很快,但还是产生了大量的焦土来为史库里氏族创造了有利的作战地形。
而在这些焦土之上,数以十万计的,由瑞凯克氏族、新征召的伏鸿城仆从军以及玉血族,午夜贵族组成的地面部队,像一群不知疲倦的清道夫一遍又一遍地,对那些被焚烧过的区域,进行着拉网式的清剿。
疫病氏族,这个还没来得及发展成一方豪强的氏族,在这场灭绝战争面前,几乎没有任何像样的抵抗能力。
他们的瘟疫,在经过了莉莉丝联合两大学院研制的特殊药剂加持的动力甲和生化防护服面前,毫无作用。
游击战术,在覆盖了整个天空和地下的探测侦察网络面前,也如同笑话。
他们自以为能够腐化一切的瘟疫赐福,在足以将钢铁都瞬间汽化的次元火焰面前,更是显得苍白无力。
十年间,数以百万计的疫病氏族鼠人,连同他们那些被瘟疫腐化的其他氏族的鼠人,都在这场无情的绞杀中,化为了焦土之上的肥料。
虽然仍有一些零星的、如同蟑螂般顽固的抵抗者,还躲藏在某些最深、最隐蔽的洞穴里苟延残喘。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个氏族的彻底灭亡,只是时间问题。
Side1,议会尖塔,那间曾经属于埃斯基,如今已经被莉莉丝改造成自己寝宫的顶层房间里。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Side1那永远不会停歇的工业盛景,无数的烟囱正向着那片由人造太阳照亮的穹顶,喷吐着黑绿色的浓烟,巨大的蒸汽列车如同发光的巨蟒,在城市的钢铁骨架之间穿梭不息。
但房间内,却是一片与外界那喧嚣的工业气息截然不同的,充满了病态的奢靡与死寂的景象。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由最名贵的香料、雌性鼠人发情时特有的麝香以及某种药剂混合而成的,甜腻而又颓废的气味。
地面上,铺着由最稀有的北地雪狐皮毛缝制而成的纯白色地毯,地毯之上,随意地散落着几件由半透明的黑色丝绸制成的属于雌性的华丽睡袍。
房间的正中央,是一张巨大无比的,足以容纳十几只成年斯卡文的圆形大床。
床上,同样覆盖着由天鹅绒和金线织成的华丽床单,此刻,两具同样覆盖着洁白无瑕皮毛的雌鼠身躯正紧紧地纠缠在一起。
莉莉丝侧躺着,她那身象征着领袖地位的白色动力甲,被随意地丢弃在床边,一只爪子,正有些粗暴地搂着躺在她怀里的另一具雌鼠身躯,那张与她有七分相似,但却更加温婉和纯真的鼠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
伊丽莎白。
她的母亲。
此刻,这位曾经天真胆小的雌鼠,双眼无神地看着天花板上那盏由巨大水晶雕琢而成的华丽吊灯,任由自己的女儿,在她因为长生不老药还是和过去尚未完全成年时一样的白色皮毛上,留下一个个印记。
她的眼神里,没有痛苦也没有欢愉。
伊丽莎白在长达数年的扭曲母女关系中,已经被磨平了棱角,只剩下了麻木。
“母亲。”
莉莉丝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带着令人不安的偏执。
“您又在想他了吗?”
她没有指明那个他是谁,但伊丽莎白知道。
伊丽莎白没有回答,只是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没关系。”
莉莉丝似乎并不在意她的沉默,只是将自己的鼠鼻,更深地埋入母亲那柔软的皮毛里,像是过去作为寻求慰藉的幼崽时一样。
“很快,我很快,就能让他回来了。”
她的声音充满了梦呓般的笃定。
但她那双红宝石般的鼠眼之中,却闪过了深深的疲惫与茫然。
十年了。
整整十年了。
自从在那片冰冷的魔法屏幕上,看到那场代表着最终毁灭的爆炸之后,她没有一天,不在思念着那个鼠人。
那个给了她生命,给了她知识,给了她力量,却又从她的世界里彻底消失的,她的父亲。
在这十年里,她近乎疯狂地,投入到了对父亲所有遗产的研究之中。
她翻遍了父亲留下的每一本笔记,每一个实验记录,试图从中找到任何一丝,关于复活的线索。
她甚至不顾父亲留下的警告,打开了那个由铅制成的、充满了不祥气息的保险柜。
里面,静静地躺着三套由不知名生物的皮肤所装订而成的,散发着不同邪恶气息的古老魔典。
纳迦什的九卷书,奸奇的九卷书,以及色孽的六卷书。
她废寝忘食地研究着那些充满了亵渎知识的文字,特别是那本由她父亲亲自批注过的,纳迦什的九卷书。
她掌握了前所未有的,关于灵魂、死亡和生命本质的知识,甚至凭借着自己那惊人的天赋,以及从父亲笔记中获得的灵感,成功地逆向破解并改良了父亲留下的那箱长生不老药的配方。
原本,埃斯基留下的那瓶足以让一只斯卡文活两百年的珍贵药剂,在她的手中,变成了一种可以被量产的消耗品。
她不再需要担心斯卡文那短暂得可悲的十三年寿命,她用这种药剂,将自己和母亲的青春,永远地定格在了最美好的年华。
她用这种药剂,收买了无数像埃希里加一样强大而又贪婪的盟友。
她甚至,用这种药剂,组建了一支完全由她自己掌控的,永生不死的绝对忠诚的亲卫队。
她拥有了力量,拥有了权力拥有了永恒的青春,她几乎拥有了,她父亲曾经拥有的,甚至没能拥有一切。
但她唯独,无法拥有她最想要的东西,复活她的父亲。
无论是纳迦什的死灵法术,还是从那些吸血鬼盟友那里学来的新开发的死灵魔法,都无法做到这一点。
因为,所有的复活法术,都需要一个最基本的前提,一个完整的,可以使用的灵魂。
但无论是哪种死灵法术,都没办法从冥界唤回埃斯基的灵魂,只能带来一阵阴风。
莉莉丝已经确认了,这法术对死人生效,但就是对她的父亲没能生效。
她甚至怀疑父亲在当时的爆炸中,已经魂飞魄散了。
这个残酷的现实,在莉莉丝的心中,不断地溃烂,最终将她那颗年轻而又骄傲的心彻底地扭曲。
她开始变得偏执,变得喜怒无常,开始疯狂地收集一切与她父亲有关的东西。
他穿过的衣服,他用过的仪器,他写过的每一个字。
她甚至将父亲的寝宫,原封不动地保留了下来,每天都在这里入睡,仿佛这样,就能在梦中,再次闻到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混合了机油和次元石粉尘的味道。
然后,她将这种病态的思念,转移到了她身边唯一一个,与父亲有着最亲密联系的生物身上。
她的母亲,伊丽莎白。
她开始模仿父亲的言行,模仿父亲的姿态,用一种近乎粗暴的方式,去占有自己的母亲,仿佛这样,她就能成为父亲的替代品,填补母亲,以及她自己心中那巨大的空洞。
但这种饮鸩止渴般的行为,只让她在短暂的慰藉之后,陷入了更深的空虚与自我厌恶。
于是,她开始寻找新的能够填补内心空虚的方式。
她开始从那些被征服的斯卡文氏族和人类开拓民中,挑选年轻俊美的雄性,作为她的男宠。
这件事在整个斯卡文地下帝国都掀起了轩然大波。
雌鼠,在斯卡文的社会里,从来都只是被圈养在繁育坑里的臃肿而又痴呆的生育工具。
她们没有思想,没有自由。
而现在,一个雌鼠,竟然成为了一个庞大工业帝国的统治者,甚至还像雄性军阀一样,公然地豢养男宠——是的,雄性军阀除了种鼠(雌鼠)以外也养男宠。
无数的流言蜚语,在阴暗的隧道里流传。
但无论外界如何议论,只要没有蠢到敢发兵攻打Side1,莉莉丝都毫不在意。
她只是沉浸在越来越深的孤独旋涡里。
直到今天。
“莉莉丝领主。”
一阵轻微的敲门声,伴随着一名人类侍女(她从父亲的笔记里,知道了父亲挺喜欢雌性人类玩意儿,于是给自己也培养了这个哀嚎)那充满了谦卑与恐惧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您要的画师,已经带到了。”
“让他们进来。”
莉莉丝从床上坐起,随手抓过一件丝绸睡袍,披在了身上,然后慵懒地靠在了床头。
房门被推开,十几个有着不同风格的斯卡文和人类画师,在两名全副武装的暴风鼠亲卫的押送下,战战兢兢地走了进来。
他们的手/爪子里,捧着画板和颜料,脸上写满了惶恐与不安。
完全不知道这位喜怒无常的女王,为何要在这种时候突然召见他们。
“你们。”
莉莉丝的声音,挑动着每一个画师的神经。
“谁能,画出我父亲的样子?我已经下了悬赏,你要你们能画出来,我就奖赏他一处封地,给他十万枚金币!”
画师们听到奖赏虽然动心,但仍然面面相觑,脸上都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埃斯基·伊沃。
这个名字,在过去的十年里,早已成为了一个传奇,一个禁忌。
他们这些底层的画师,只在一些模糊的宣传画上见过那位传说中的大工程术士那模糊不清的白色身影。
谁又能准确地画出他的样貌?
“怎么?没人敢吗?”
莉莉丝的声音,冷了下来。
“我我来试试,领主大人。”
一个年老的,毛色已经有些灰白的斯卡文画师,颤抖着从队伍里走了出来。
他是Side1最有名的肖像画师,曾经为无数的氏族首领和富商画过像。
他凭借着自己年轻时见过一面埃斯基领主的模糊记忆,和从各种传闻中听来的描述,颤抖着用画笔,在画板上勾勒出了一个穿着白色长袍的,高大的斯卡文轮廓。
他努力地想在那张脸上,画出传说中的那种,混合了智慧、疯狂与威严的神韵,但他画出来的,只是一个面目模糊的毫无生气的白色剪影。
“这就是,你眼中的我父亲?”
莉莉丝看着那幅拙劣的画作,她的声音,低沉得可怕。
“不,不是,领主大人!我!”
那名老画师吓得魂飞魄散,手中的画笔都掉在了地上。
“拖下去。”
莉莉丝挥了挥手。
“砍了爪子,扔进战兽坑。”
“不——!!!!领主大人!饶命啊!”
老画师那凄厉的惨叫声,被两名暴风鼠亲卫粗暴地拖出了房间,很快便消失在了走廊的尽头。
剩下的画师们,吓得浑身筛糠,全都跪倒在地不断地磕头求饶。
“废物。”
莉莉丝看着这些只知道磕头的蠢货,眼中闪过一丝暴虐的杀意。
就在她准备将这些没用的东西全都处理掉的时候,一个年轻的,带着一丝谄媚的声音,从她身后那张巨大而又凌乱的床上,响了起来。
“我尊敬的女王陛下。”
一个同样覆盖着白色皮毛的雄性斯卡文,不知何时,已经从床上爬了起来。
他就是莉莉丝最近才收入后宫的新宠,一个名为菲尼斯的年轻书记官,是数年前从繁育坑诞生的白色皮毛的幼鼠,因为稀有的白色皮毛,便被莉莉丝接到了宫中抚养,附近已经成了她的新宠。
他跪在莉莉丝的身后,用一种充满了崇拜与迷恋的眼神,仰望着她那被丝绸睡袍勾勒出的曼妙背影。
“请息怒,我伟大的女王。”
他的声音无比甜腻。
“这些凡夫俗子,又怎能描绘出那位如同神只般的大工程术士陛下的万一神韵呢?”
“哦?”
莉莉丝转过头,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那依你之见,谁能呢?”
“在这座城市乃至整个世界上。”
菲尼斯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能得大工程术士陛下之神韵者,唯有一鼠。”
“那就是,您啊,我至高无上的女王。”
他的语气无比的真诚,
“您继承了他的血脉,继承了他的智慧,继承了他的意志。您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与他如出一辙。”
“若是让这些画师以您为模特,去描绘大工程术士陛下的神采。那画出来的,必然是这世界上,最接近真实的作品。”
莉莉丝沉默了。
她看着菲尼斯那张真挚的年轻脸庞,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睡袍下的白色皮毛。
“……去。”
许久,她才沙哑地开口。
“去把,我父亲的衣服,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