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只在平静的海面上航行着,金色的阳光洒在甲板上,将一人一鼠的影子拉得很长。
埃斯基和阿卡迪扎没有再交谈,只是各自沉默地,思考着接下来的路该如何走。
随着船只的靠近,赞迪里那雄伟的轮廓逐渐在海平面上清晰起来。
新修建的高大白色城墙在阳光下反射着耀眼的光芒,城墙之上,无数的尖塔与穹顶直指天空。
港口内,桅杆林立,各色旗帜迎风招展,也许是由于新.喀穆里的原因,来自尼赫喀拉各地的商船与战舰挤满了每一个泊位,形成了一片比起之前埃斯基到访赞迪里时热闹得多的景象。
空气中弥漫着海水、香料、鱼腥以及各种牲畜混合而成的独特气味。
他们换乘了一艘更大、更快的内河旗舰,这艘船属于赞迪里城的城主,专门用来沿大明河巡航。船身更加宽阔,船帆也更多,速度比之前那艘小小的巡逻艇快上了数倍。
在出示了阿卡迪扎那枚象征着王权的圣甲虫徽记之后,他们几乎没有受到任何阻拦。
港口的官员们虽然对这位“死亡”了近四年的国王的突然回归感到无比震惊,但在确认了徽记的真伪之后,便立刻以最高规格的礼遇,将他们迎上了旗舰。
船只沿着宽阔的大明河逆流而上,两岸的景色也从荒凉的沙丘,逐渐变成了绿色的田野和繁茂的棕榈林。
一座座村庄和城镇如珍珠般散落在河岸边,展现出尼赫喀拉腹地那富庶而又古老的面貌。
经过了数日的航行,喀穆里,这座尼赫喀拉最伟大的内陆城邦,永恒之王们的沉眠之地,终于出现在了他们的视野之中。
巨大的金字塔群在夕阳的余晖下,投下长长的影子,城市中央那座高达百米的法老雕像,沉默地凝视着这片古老的土地。
然而,等待着阿卡迪扎的,并非是想象中热烈的欢迎与拥戴。
当他和埃斯基踏上喀穆里那由黑色花岗岩铺就的码头时,迎接他们的,是一群面容严肃、身着华丽朝服的喀穆里大臣和神殿祭司。
他们为首的,是喀穆里的大维齐尔,一个头发花白、眼神锐利的老者。
他在看到阿卡迪扎的那一刻,眼中虽然闪过一丝激动,但更多的,却是凝重与审慎。
“国王陛下。”
大维齐尔率领着众臣,对着阿卡迪扎,行了一个标准的宫廷礼。
“欢迎您回到您的王国。”
他的声音沉稳,不带任何多余的情感。
“但是,在您重登王位之前,有太多的事情,需要您亲自处理和解释。”
他摊开手中的一份长长的莎草纸卷轴,上面用密密麻麻的象形文字,记录着阿卡迪扎失踪这四年来,喀穆里积压的如山般的国务。
“北方的蛮族部落和阿拉比人,还有沙漠里的游牧民,因为我们的君主缺失而再次蠢蠢欲动,已经多次骚扰我们的边境商队。”
“东部红云山脉的几个绿皮部落正在集结,似乎准备发动一场新的攻击。与莱弥亚的贸易协定需要重新商讨,特别是关于奴隶鼠的定价和供应问题。”
“还有,最重要的是,关于王位继承权的归属,您和太阳之女虽然有了一个继承人,但莱弥亚王位与喀穆里王位并不能兼任。”
大维齐尔的声音在码头之上回荡,每一句话都让压在阿卡迪扎心头的责任重了几分。
他看着眼前这些曾经对他忠心耿耿的臣子,看着他们眼中那混杂了期盼,怀疑与一丝疏离的复杂神情,他第一次真切地感觉到,这三年时间的错位,到底意味着什么。
他不再是那个可以一言九鼎,说一不二的国王。
他现在失踪了三年,需要重新向他的臣民证明自己。
“我明白了。”
阿卡迪扎的声音低沉,
“我会处理好这一切。”
他转过头,看向身边的埃斯基,脸上露出一丝歉意。
“看来,我暂时无法陪你前往莱弥亚了。”
“无所谓。”
埃斯基耸了耸肩,他对此早有预料。
正好,我可以趁这个机会,先摸清楚喀穆里这边的情况,看看那个涅芙瑞塔,到底把我的产业渗透到了什么地步。
“不过,我可没时间在这里等你处理完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我要立刻去莱弥亚,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解决。”
他说着,便准备动用自己的魔法,准备直接传送到莱弥亚去。
他已经嗅到了空气中那熟悉的,属于莱弥亚莲花与血腥味混合的气息,定位并不困难。
然而,他的施法,却被阿卡迪扎伸手制止了。
“不行。”
阿卡迪扎的声音不容置疑。
“我不想让这片土地,再增加任何一丝不必要的污染。你那些充满了次元石辐射的魔法,不应该出现在喀穆里。”
“你!”
埃斯基的眼睛眯了起来,他没想到阿卡迪扎会对他的魔法如此排斥。
“那我就走着去。”
他冷哼一声,转身就要离开。
“你也走不了。”
阿卡迪扎的声音再次响起。
“在你和涅芙瑞塔的事情没有解决之前,你作为重要的当事人,也必须留在喀穆里。这是大维齐尔和祭司团的共同要求。”
埃斯基停下脚步,他回头看向阿卡迪扎,又看了看那些将他隐隐包围起来的、手持长矛的宫廷卫队。
他知道,阿卡迪扎说的是事实。
他现在,等于是被软禁了。
好,很好。
涅芙瑞塔,阿卡迪扎。
你们这对夫妻,还真是配合默契。
埃斯基的脸上不动声色,但心中已经开始盘算起新的对策。
他跟着阿卡迪扎,在一众大臣和卫队的“护送”下,进入了这座既熟悉又陌生的王城。
他被安排在了一座靠近王宫的、守卫森严的客舍里。
虽然名义上是贵客,但实际上,客舍的周围布满了眼线,两尊巨大的斯芬克斯雕像更是日夜不停地守在门口,杜绝了任何他用魔法逃跑的可能性。
这让埃斯基甚至没有心情去关注,这些斯芬克斯又是怎么被拉起来的。
不过,埃斯基对此并不太在意。
他只是心情不太好以后,平静地待在房间里,喝着侍女送来的葡萄酒,吃着新鲜的烤鱼,等待着。
他知道,会有人主动来找他的。
而他,只需要耐心地,等待那个时机的到来。
入夜,喀穆里的天空被无数明亮的星辰所点缀,巨大的月亮如同一个银色的圆盘,悬挂在金字塔的顶端。
今天不是邪月穆尔克里特出来的时间,没有那独特的绿色月光。
白色的月光下,埃斯基独自一人,坐在客舍宽阔的露台上,对着月色,享用着他的晚餐。
尼赫喀拉的厨子手艺不错,烤得焦黄的大明河鲈鱼,配上用橄榄油和香料调味的蔬菜沙拉,再加上一壶产自莱弥亚的。冰镇过的红葡萄酒,滋味相当不错。
他正用小刀慢条斯理地剔着鱼刺,突然,一阵翅膀扇动的声音,从夜空中传来。
那声音不是鸟类的清脆,而是一种更沉闷、更具压迫感的扑翼声。
埃斯基抬起头,眯起了他那双血红色的眼睛。
只见在清冷的月光下,几只体型巨大的、翼展超过三米的黑色蝙蝠,正抓着一个娇小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向着他所在的露台飞来。
埃斯基没有动,他只是放下了手中的刀叉,好整以暇地看着那个身影越来越近。
那是一个穿着黑色宫廷侍女服的、面容精致而又苍白的少女。
是塞拉。
当那几只巨型蝙蝠将她轻轻地放在露台上的那一刻,她们便如同影子般,迅速地融入了夜色之中,消失不见。
塞拉整理了一下自己有些凌乱的裙摆,然后抬起头,那双暗红色的、属于吸血鬼的眼眸,复杂地看着眼前的埃斯基。
恐惧、愧疚、不安,还有一丝她自己都说不清的、重逢的喜悦。
“你还敢来见我?”
埃斯基的声音响起,打破了沉默。
他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喜怒,但正是这种平静,才让塞拉感到了一股更大的压力。
“主人…”
塞拉下意识地,用上了那个她曾经最熟悉的称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