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成厉喝一声,一把抓起那位姑娘,将她放在自己身后,然后看向任继荣,并不说话,等待他的解释。
那名亲卫左手当胸揪住任继荣的衣服,右手中的宝剑直指心窝,相距不过四指,气得眼睛通红,射着凶光,咬着牙根骂道:
“你龟孙子只要敢动一动,老子就从你的前胸捅到后胸,给你个两头透亮!”
全院大乱,李自成的几名亲兵飞奔过来,站在台阶下排成一道人墙,将大帅护住,也把任继荣包围在内。
任继荣的心腹也从四处奔来,有的一边跑一边叫着:“动手啦!动手啦!”还有人吹着唿哨召集大门外和隔壁驻扎的人,他们很快把天井院站得满满的。
看见掌盘子被擒,随时都会被一剑刺死,而李自成又镇定地用怒目望着大家,谁都不敢向前逼近,只是纷纷出声支持。
亲卫用剑按住任继荣,向他们威胁说道。
“看你们哪个敢动手!你们再走近一步我就先捅死任继荣这个畜生!”
院中突然异乎寻常地沉寂,只有从密集的人群中发出低沉而急促的声音:“冲上去!冲上去!把掌盘子的夺过来!”
但是站在前排的人们却没有动,只是用兵器指着这些亲兵,李自成给他们的印象太深刻了,那可是万中挑一的猛人,他们对抢下掌盘子毫无信心。
“松手!不许伤害继荣!”
亲卫闻令松开了抓住任继荣的手,李自成又望着天井中的人群说:“都后退!都给我滚出二门去!在这里谁都不许胡闹。天大事情听我处置,用不着自家人动起刀枪。”
看着脸色苍白的任继荣,李自成哈哈一笑,对亲卫说道:“快把腰刀还给他!”
任继荣刚才在刹那之间心中一凉,想着“完了”,只等着宝剑从心窝刺入。如今亲卫松手后退,又将腰刀还他,他感到一点糊涂,但看出来李自成确实无意害他。他把脚一跺,挥着腰刀大声说:
“弟兄们,都后退几步!哪个敢动手,老子操你祖宗万代,非砍掉你们吃饭的家伙不可!”
喽罗们哄的一声向后退去,李自成看向那位姑娘,说了一句。
“为着你险些儿动了刀兵!”
姑娘立刻被拖下台阶,往天井中间一搡,她不哀呼救命,也不哭泣,跪在地上,自己动手把松下的长发拉到前边,咬在嘴里,伸直脖颈等死。
有几个任继荣的手下人叫着:“杀死她!杀死她!不要留下祸根!”
也有的说:“不关她的事,不要伤害无辜!”
李自成原以为这姑娘会重新扑到他的跟前哭求饶命,没想到这姑娘以为他真的不救她,竟是个不怕死的硬骨头,跪地上引颈待斩,一声不吭,身上连个寒战也不打。
他感到惊异,慢慢走下台阶,来到姑娘面前,把她通身打量一遍,口气温和地问道:
“你想死想活?”
“想死!”姑娘咬着头发,说话有些不清,没有抬头。
“想死?为什么?”
“既然你不能救我回家,我情愿人头落地,死个痛快,死个清白!”
李自成越发惊奇了。宁死不辱的女子他见过不少,可是像这样临死镇静,出语爽利的少女,却不多见。
杆子窝藏良家闺女这样的事,明末实在太多了,所以他尽管当时心中一动,却能够做到丝毫不流露出来。
摆出他面前的最紧迫的问题是要用扫平王这伙杆子作为奇兵,阻挡鞑子的进攻,其它的事,只待以后再说。
军纪,不是杀两个人,插着箭巡一次营就能遵守的,再精锐的军队,再严酷的军法,依然会有犯纪之人。
要让士兵遵守军纪做到本能,做到条件反射,需要大量的时间和训练。
现在杀了任继荣?没有半点好处,也没有半点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