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吧。”
林鹤抱着全班五十三本生物作业本匆匆跑到老师办公室，额头上密密地出了一层汗。
他顾不得喘口气，敲了敲办公室的门。
他敲门有一个习惯，第一次敲一下，第二次敲两下，第三次敲三下，一次比一次用力。
生物老师是一个中年大叔，开门见是林鹤，绷着的脸上隐隐浮现出几分笑意。
他让林鹤把作业本放在桌子上，问道：“陈静在忙吗？”
陈静是生物课代表，按理来说，作业应该是她来送。这次的作业是上周布置的，昨天就该送过来，然而陈静忘记了。生物老师又是个十分不好说话的，除了对林鹤过分地偏爱。
迎上生物老师的眼神，林鹤点头。
倘若今天来送作业的是陈静，免不了一顿骂。姑娘害怕得快要哭了，焦急得直跺脚。林鹤于心不忍，主动帮她来送。
上午有一个大课间，同学们在教室里疯玩。阳光透过窗外繁密的枝丫，在黑板上留下斑驳的光点。都是一群刚上高中的孩子，即便褪去稚嫩，身上也是挡不住的朝气蓬勃。他们仿佛有用不尽的精力，足以供他们做些没有意义的事。
林鹤回了教室，吵闹的教室安静了一瞬。
同学们不动声色地把目光投过来。
有的人继续玩闹，有的人交头接耳低声说了什么，听不大真切，只有“疯子”“血”什么的字眼溜进林鹤耳朵里。
忽略掉那些不怀好意的眼神，林鹤走向他的那个紧挨着垃圾桶的位置。
方才跑得太急，坐在凳子上时，他的胸脯还在猛烈起伏。
陈静捧着杯子走过来，“林鹤，谢谢你帮我送作业，喝口水吧。”
林鹤没有察觉到陈静不同于往常的低头和微微颤抖的手指。他接过纸杯，喝了一口。
水的味道有些怪。异常得发涩。
林鹤心头浮现一丝怪异的感觉，当他转头，看到窗子外面值日生正举着抹布擦玻璃时，他心头怪异的感觉被无限放大。
那值日生对上林鹤的目光，下巴朝着林鹤手中的纸杯一扬，神色倨傲，带着恶作剧后的满足。
林鹤无意中瞥到陈静手上的白灰。
一时间，他根本来不及思考，手中的纸杯脱手而落，猛冲向教室外，朝着草丛吐了个天昏地暗。
“对不起。”
陈静站在林鹤的座位旁边，下巴绷得很紧。
值日生还没来得及倒垃圾，教室后面的垃圾桶散出阵阵恶臭，充斥着她的鼻子。今天她因为作业的事情焦躁，林鹤含笑的目光和温和的“我来吧”还历历在目。
“陈静，干得不错。”
不知道谁开了个头，带着做坏事后的兴奋，接下来教室里愈发吵闹。
众人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们让林鹤喝下了混有粉笔灰和抹布水的水。
“这次终于坑到他了，痛快！”
“林鹤就是个疯子，我跟他一个小学。那时候他逮到人就问一些乱七八糟神神叨叨的事情。最离谱的是，他说我们这个世界是假的，我看他才是假的。”
“听说他有被害妄想症和自杀倾向，这种人怎么可以跟我们上一个高中呢？学校怎么允许他入校？万一他精神病发作，把我们都杀了呢？”
“他妈就是个疯子，说不定是遗传。”
“你可别说，他还挺可怜的。父母离婚，他爹车祸死了，他妈也是个不省心的，整天闹着跳楼。”
“……”
花坛旁，林鹤面色潮红，脖子上青筋凸显。他弯腰抓着自己的衣领，像是要将胆汁都吐出来。
生理性的泪水不受控制流出来，啪嗒啪嗒落在土里。
讲台上，数学老师已经抱着昨天做过的试卷讲了两道题，林鹤站在门口，感受着胃里的抽搐，虚虚喊了声“报告”。
“进。”
林鹤拖着发软的腿走向他的座位。在他身后，数学老师趁着看试卷的空档定定地看了他一眼，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
翻出老师正在讲的试卷，林鹤捂着肚子，目光没有实质地落在空气中漂浮的尘埃上。
半晌，他弯唇笑了。
林鹤有一双像远山一样的眉和流水一样潋滟的眸子，远远看过去，仿佛一幅沉静典雅的风光水墨画。他笑起来的时候，颇有些山明水静的味道。
这所高中是市重点，绿化做得不可谓不好。
夏天明媚的阳光下，各色花朵争奇斗艳，挺着纤细修长的身板，尽情的显示自己的娇艳。有蝴蝶绕着花朵打转。绿化带中，每隔几米就种着一颗梧桐树，郁郁葱葱，在地上洒下稀碎的光影。
平地起了一阵风，吹散了些夏日的燥热。
有一片梧桐叶子顺着风朝着八班教室飘来，在最后面的玻璃窗处盘旋，落在窗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