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在官场厮混过的人,知道其中厉害,私交归私交,可一旦头顶上打了谁的旗号,那就不是开玩笑的事情了。
苏定方拉拢他,是因为根基浅薄,再加上初入京师,有些紧张的缘故,当不得真。
想到这里,他脸上做欣喜状,抱了抱拳道:“还有这等好事?我倒是仰慕都督已久,可就怕都督府上门槛太高,名振迈不过去啊。
若蒙都督不弃,咱也拜个师?和将军你当个师兄弟岂不是好?”
苏定方失笑,手里的马鞭挥舞着抽了程名振一下,“你倒是尽往好处想……到了长安,我就要去拜见老师,到时候你随我一道去见见吧。
老师最是爱才不过,说不定还真就能收了你这个弟子呢。”
程名振见插科打诨没混过去,只能无奈的答应了下来,打算走一步看一步。
官场上的事谁也说不准,连尉迟偕这样的大将军都身不由己,他程名振算个什么?大不了,他讨个太守的官,到地方上去享福也不是不成。
…………
大唐元贞九年十一月末,队伍顶风冒雪终于来到了长安。
朝廷接引的规格也高,秦王李原率人迎在长安郊外。
秦王李原和苏定方等人见了见,受赏的将士随后便被吏部的官员引去准备好的驻地,到了长安,他们闲不下来。
朝廷准备了一场赏功的仪式,之后皇帝赐宴,面君,一个多月安排的满满当当。
秦王李原则和尉迟偕一道入城。
车厢之中,李原和尉迟偕相对而坐。
寒暄的阶段早就过去了,还没成年的皇子坐在那里,雍容而又淡定。
他已经开始全面接触朝事,时常跟在父亲身边处理朝务,离着太子的位置也越来越近了。
去年从惊马上掉下来摔了一下,查了许久也没什么结果。
这也是他从出生以来,除了母亲的藤条和妹子手中挥舞的木棒,遇到的最危险的一次事故了。
尉迟偕则正襟危坐,恪守君臣之礼,丝毫不会以李原的年纪而有丝毫怠慢。
这一路上他已经想的清清楚楚。
皇帝未必想拿他尉迟偕怎么样,可若是他自己有一点差错,说不定皇帝就会拿他们兄弟做法,给其他人瞧瞧。
皇帝这些年的手段越来越高明,和当年肯定不一样了,这一点他十分清楚。
当年兄长领兵过河,战局不利,之后就任职了兵部尚书,再也没出京领兵过。
还有羽林中郎将尉迟恭,那也是恒安镇军的老人,南下灭萧铣的时候,血战南阳,损兵折将,之后便任职羽林中郎将,去给陛下修皇陵,一直至今。
自己这次也不是无辜受累,去年为了求稳,拖延进兵辽东的时机,肯定是触了霉头,今年也就成了薛万彻领兵。
后来他留守幽州,确实是有点慌了,和兄长频繁书信往来,马周等人去辽东颁诏的时候,他也有所试探,应对的不太妥当。
这都是有迹可循的事情,陛下的好恶,也就此一目了然。
至于兄长……他不太清楚其中发生了什么,是受了自己牵累,还是在朝中出了岔子?这还得和兄长见面之后再说。
…………
见尉迟偕恭恭敬敬,问什么说什么,没有半点急躁。
李原和苏定方,程名振的感觉差不多,不愧是开国功臣,阿爷用的人,各个都是人中翘楚,不类凡俗。
所以李原也不打算绕弯子,他才多大年纪?眼前这位杀的人估计比他见的人都多,绕来绕去没有意义。
等马车上了朱雀大道,李原便直接道:“阿爷命我来迎将军,有话要问。”
尉迟偕心中微颤,却立即躬身道:“臣尉迟偕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李原道:“尉迟偕,你知不知道裁撤河北各部大军之事?”
尉迟偕身子抖了一下,知道要命的来了,却不敢有丝毫迟疑的道:“臣知道,前些时和兄长书信往来时,听兄长提到过此事。
和兄长往来的书信,臣都带回来了,没有一封遗漏。”
李原脸上露出些笑容,这兄弟两个算是把他们自己给保住了,“好,那就不问你尉迟信在信上说了什么了。
还请将军把书信交给我,我会带回去给阿爷看。
阿爷也说了,将军忠心耿耿,他是不怀疑的,只是事关重大,将军能自证清白最好,不成也无大碍。
阿爷一直念着你们的功劳,多大的错也不掩其功。”
听着李原不紧不慢,温暖人心的话,尉迟偕背后的冷汗却不由自主的冒了出来,原来是裁军之事触怒了陛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