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皇都,但街道并不如何宽阔,再加上街道两侧各有摊位横陈,故而游逛之人摩肩擦踵谈不上,但也不是如何的惬意,香臭之气皆有,有衣着华丽妇人更是头戴帷帽,不已真面示人,身侧更是围有携刀恶汉,使之一些想混水摸鱼之辈不敢近身。
混迹在拥挤人群中的虬髯大汉倒是乐见此态,偶尔趁着街道狭窄人群拥簇之际,多少还能占上一些便宜,总好过在府中人人畏他如虎的无聊情境。
去的街边酒肆买上一壶酒水,边走边喝,惬意享受着扑面而至的浓郁红尘气息,国师大人想要画意再上新楼,就必须从红尘气息中采拮所需之物,否则任凭他再闭门修神,也无法将那些旧神祗金身修补如初。
以佳人练笔,为的是有朝一日落笔有神,重新勾画金身。
“嗯?”
国师大人突然发现极有意思的一幕,在街边不远处的一座布摊前,站立着两位年岁相差悬殊的女子,一位衣冠华美,贵不可言,虽然面上褶皱极多,但胜在气质脱俗,较比起身侧稚气未退的年轻女子,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就在脸上扑粉成霜的妇人身侧,挨贴着一个贼头贼脑之辈,手上不甚老实,假借妇人买布之际,悄然在占妇人便宜,虽然身侧几近无人,但却是极力装出一副被拥簇厉害的神态,仿佛他那只不老实的手,是被身侧之人推挤,方才粘贴在妇人后腰似的。
国师大人倒不是对这一幕啧啧称奇,令他倍感有趣的是,所见这一幕之辈不在少数,但所有人却视若无睹,甚至还有些许鬼魅一笑,冲猥琐汉子竖起大拇指。
“游走红尘之间,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当真是好手段!”
国师大人就近找了酒肆落座,点上一壶酒水慢饮,视线一直游曳在那道头顶贴符的猥琐背影之上。
似乎是觉察到有人在盯梢,猥琐汉子终于停手,转身循着感觉望去,与投来的两束目光对视一眼,诧异之余,却是浑然无惧。
贴了一张猥琐汉子面皮的疯子,大摇大摆,朝街边酒肆走去,视线扫量过虬髯大汉,心说老子不去找你,你反倒自己寻上门来,当真是狗胆包天啊!
虎狼皇朝国师,疯子不可能不认得,即便对方化灰,他也能辩识出来,无他,仅是因为这个国师大人从他指缝里扣走了些许遗漏之物,他的账本上不可能不记下这笔账。
仙墟大界遗落各地的旧神祗金身,他多少都心中有数,不可能不知晓,之所以没有收拢,则是因为时机尚且不成熟,这些曾高坐神台的金身,散落各地,吸纳各地山水气运的同时,也反哺一地气运流转,于一地大道时节裨益多多,他不可能在大道崩塌前收走,如此一来,只怕王丁缝补手艺再如何厉害,也是捉襟见肘,愈发疲于应对。
只可惜,这位曾经被白衣共主出手教训的国师大人未曾想到这一层面,不仅收拢神祗金身,还试图修补如初。
疯子嘿嘿一笑,浑然无惧,与国师大人同桌而坐,唤来掌柜点过酒水,笑道:“看朋友面相,想来也是志同道合之辈,怎的,也有些技痒难耐是不?”
由于疯子遮拢一身气机,同时还可以压境,故而落在国师大人眼里,就是妥妥的山上寻常修士,并无任何特殊。
“志同道合?”
国师大人哂笑一声,抿口酒水,“朋友,山上山下如今亲若一家,像你这般离析,刻意摸黑仙门,可是不太善!”
一语点破对方真实目的,国师大人已经杀机起伏。
疯子还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混不吝姿态,抓了抓头发,梗脖笑道:“山上仙门?兄弟你就这般瞧不上江湖人,怎的,在兄弟你眼里,江湖人是不是都不配给山上仙门提鞋?”
山下江湖,山上仙门,水火不容,势不两立。
从疯子了解到的讯息来看,一些山上仙门早已密谈且达成共识,针对山下江湖人立下一套束缚颇多的杀伐规矩,并且正暗中号召其他仙门参与其中,这是一股即将波及山上山下的暗流,一旦被裹挟其中,想要再挣脱,唯有顺势而为。
国师大人一滞,忍不住多看对方两眼,心思百转千回,思量对策。
对方挑衅意味十足,他不可能觉察不出,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对方做这件事的背后意图所在,是想要挑起山上山下之争,还是单纯看不上山上仙门?
就在国师大人心神流转之际,疯子自然洞彻国师大人心神所想,假借倒酒之际,弹了弹手指,国师大人眉心之地,便被疯子一缕神魂完全覆盖,而且一无所知。
等同说,国师大人如今神魂,已经被疯子控制,做出的每一件事,说过的每一句话,都需要经过疯子的允许才行。
将早已勾勒好的思绪全盘传言给寄托于国师眉心之地的神魂后,疯子就不再停留,撂下酒钱离去。
寻到商家一脉所在分地,疯子开门见山,言明来意,让虎狼皇朝中的商家一脉悄然运作,连同儒门经营浩气楼阁,不求另起新楼,只求增砖添瓦,好在大劫落下,能庇护更多的无辜之辈。
虎狼皇朝事毕,还有诸多古国需要一一照行其事,以疯子心中勾勒的版图来说,以虎狼皇朝为中心,方圆辐射百万之遥,筑起一座座顶天立地的浩气楼阁,尽可能照拂最多的人众。
虎狼皇朝是中枢之地,需要疯子亲临亲为,但方圆辐射之地,古国小国林立,若是一一踏临,只怕时间不足以应付。
犹豫许久,疯子寻得一座无人之地,抖擞衣袖唤出百位形貌迥异之辈,这些皆是疯子精心调教好的麾下弟子,是为了应对那个“万一”做的一手准备,今日亮出这张底牌,多少有些无奈。
交待完事宜,百位弟子先后四散离去,前往诸国各地,疯子要求至多月余时间打通这些关隘,为造楼阁大阵做好最重要的步骤。
疯子则是前去几座山脉主峰之地,唤出山神土地,或是威逼利诱,或是动之以情,总之手段频出,让对方表态,不会在大阵落成后做任何勾当。
山神土地,执掌辖境之地,天经地义,疯子想起高楼,自然需要对方同意应允,亘古至今,皆是这般道理。
一地城隍同样不能疏漏,较比行踪不定的山神土地,居有定所的城隍倒是好说话些,一一拜访城隍庙宇,献祭香火,做到礼数周全,其中也并未遭到太大的阻力。
如此忙碌半月,疯子在一座名为“勾月城”的地方算是遇上了硬茬子,而且是软硬不吃,任凭疯子口水浪费几斤,好话说尽,却也是于事无补,对方皆是稳坐钓鱼台,丝毫没有答应疯子的意思。
“我说,你我莫非真要撕破脸皮,在这里打生打死,如果要这样才能解决问题,我想也不是不可以!”
城隍庙中,疯子随意坐在供桌之上,看着蹲在一侧唉声叹气的城隍爷,委实觉得对方有些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意味。
“神仙老爷,意思已经说的再明显不过,小的如今就剩下这么点家底,若是再随意被糟践,那还不如打碎金身,脱了这城隍头衔!”
俨然一位守业无能的城隍爷,一说三叹气,看的让人心疼。
疯子自然不会相信这番鬼话连篇,从他了解到的讯息来看,这位真名二侯的城隍爷,生前是当地一位立业有功的将军,晚年因为被奸臣构陷落得大狱,最后病死牢狱之中,尸骸被当地人众捡拾,归葬于墓穴,正是因为如此,方才被重塑金身,供奉成城隍,庇护一方。
之所以不愿答应疯子重起楼阁的做法,是因为这位城隍爷早已暗中将此地所有山水气运绝佳之处一一标明,只为留给后辈子孙,说的直白点,就是不想让新起楼阁毁了他这份辛苦经营而已。
疯子对此也没觉得如何,城隍庇护一方,自然有诸多相应权利,就如同辖境一地的古国大员,安排几个亲戚吃享皇粮,本就是稀松平常之事,放诸于山上仙门,同样也存在这种任人唯亲的事宜,根本算不上什么大事。
“二候,你生前身为阵前大将,为万民冲锋陷阵,做的可谓是令人敬仰的大事,死后借此成为城隍,也顺理成章,而且你挑选风水宝地留与后人,这些都能接受,但你想过没有,你做的这些事真无人知晓?”
城隍没有接茬,但身体开始微微抖颤。
“那些山上仙门,之所以没找上门来,完全是因为你根底还在,人众还愿意来这里供奉香火,以至于这方圆百里之地,皆知道有你这么一位身受爱戴的城隍爷,可一旦失去根底,没有人众再愿意来,你想想看,你会是什么下场?”
疯子此话并非夸大其词,这位城隍根底,便是民心所向,一旦土崩瓦解,这座城隍庙保不住是小,甚至连城隍所在家族亦会深受牵连,家破人亡,妻离子散,更甚会被山上仙门盯上。
雪中送炭者寡,落井下石者众。
城隍好似泡在苦罐里一般,满脸愁苦之态,“委实不是不答应,只是这座城隍庙下有一座孤坟,不是我小小城隍所能沾惹,只怕连大人也不行,如若不信,大人大可下去一探便知真假!”
疯子皱眉,这个原因是他未曾料想到的,城隍庙下有孤坟,那在建庙之初,怎么没有人发现,这显然不甚合乎事理?
疯子问道:“你见过那座孤坟?”
城隍点头,却又摇头,“远远看过一眼,觉得自身实力不行,就未敢上前细看!”
疯子跃下供桌,一把拽过城隍,身形倏忽一闪,就没入地下。
一座能让有香火加持的城隍都有所畏惧的孤坟,其中究竟埋葬着何种生灵?
城隍终归说来,还是神道残留所在,能抵抗神道残留碾压而不灭,疯子脑壳再如何不灵光,也能知晓其中厉害,不拉上垫背的,他委实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