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坠西山,夜已临至。
一轮皎月挂于云端,与即将落山的残阳隔了一整片星海。
今夕,日月同辉。
“宦官,高望。”李敢拄刀跪立,抬手抹去了唇边的血迹,“此事,你要插手?”
穿着一袭云水蟒纹袍的白面老人阴恻恻地笑了一声:“苏式,不能死。”
……
不远处,姬夏蹙眉问道:“高望是谁?”
“一位宦官,此前一直在朝歌替商皇做些传旨训话的跑腿活。”颜幸浅然一笑,“他认出我了。”
多年前,他卸下夫子之位,走出朝歌草堂,有三位宦官立于门前,躬身送别。
其中就有高望。
替皇主做事的,都是些小人,明面上遇见谁都是卑躬屈膝的,可暗地里不知收了人家多少好处。
不过那一日,三人并没有为难他,反而是给他捎来了一壶西凤酒。
“宦官?”姬夏略一思忖,想起了东海青山上的那个老人。
大商本是没有阉人的,只是子辛登位之后,后宫靡乱。
他时常一醉就是入梦三日,醒来之后酒池肉林里尽是【乱花渐欲迷人眼】。
而他浑然不知发生了何事。
久而久之,他似是觉察到了些许不寻常。
子辛乃是一十六城之皇主,自是不肯被人坏了声名,于是下令效仿大周、大夏,后宫之人,一律由侍女、阉人侍奉。
“看来,苏姬在朝歌很是得宠啊。”
李敢是知命之巅的修为,而高望挡住了他的刀,显然也是此一境之巅。
这样的人,哪怕是在朝歌金殿里也不会太多。
姬夏微微挑眉,他望向坐于霜雪中抚琴拨弦的狐媚脸少年,瞧了良久,止不住啧啧称奇。
琴人皆如玉,此曲世无双。
“怎的,看上了?”瞎目青年打趣道。
“呸。”姬夏轻啐一口,面带坏笑,“我在想,弟弟已是这般好看,那姐姐岂不是倾国倾城了?”
来日,他定要去朝歌走上一遭,瞧瞧那位祸国殃民的女子,究竟生了一张什么样的面容。
“便是倾国倾城,你也不许打她的主意。”红袖揪起少年的耳朵,提醒道,“你可是有婚约在身的人。”
“晓得了,红姨。”姬夏颇为幽怨地嘀咕了一句,“再好看的女人,被人用过了,也就入不了我的眼了。”
而后,他侧头瞧向夫子颜幸:“先生与高望是旧识?”
“谈不上旧识,不过,我欠了他一壶酒。”
……
长平城,西城门前。
一曲奏罢,苏式抱起长琴,走到了一具女子尸体旁。
冬日的雪下的很急,不多时就将睡去的佳人埋葬。
苏式收起虞龙琴,扒开雪堆,挖出了女子的尸骨。
“张大人,在车上睡了十余日,再长的梦,也该做完了吧?”
又一辆马车的貂皮帘子被掀起,自里走出一个云水蟒纹袍的老人。
老人闭眸含笑,面上无须,万千条皱纹扭曲成一团,颇有些丑陋。
他是大商宦官,张让。
张让服侍过大商三代皇主,而今已是垂垂老矣。
老人躬着身子,眯眼假寐,一袭黑袍绣了云水蟒纹,领口和两只衣袖各纹了一条白龙。
三条白龙,代表的意思是三代从龙。
正是因为这一袭龙蟒大袍,所以在朝歌会流传着这么一句话:某些时候,张让的话比三公还要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