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平城外,斜阳落山。
天色略有些昏暗,守卫们点亮了城头高悬的灯烛。
白雪映火,似是血染大地。
“不早了,该送公子上路了。”
偏将军李敢拖着一口长刀,散乱着一头青丝,略一撤步,借力向前迈去。
一众侍女面露坚毅,俏脸竖眉,那位断了一臂的女子娇喝一声,将断臂踩入雪中。
血流入深雪,染红了尺寸之地,似是冬梅盛开。
诸人捏起细剑,再次列阵。
“吾等愚笨,蹉跎半生却不能破入知命后期。”一人瞥了一眼身后的狐媚脸少年,双眸甚是妖艳,“可惜,不能再听公子奏曲了。”
苏式闻言,闭上双眸,面带悲怆,而后盘膝坐下,自袖中取出一方木琴。
“谁言寸弦之地,不能藏一世辜负?”
这是一张上乘的琴,琴身如墨竹,琴弦似鱼线。
琴尾雕了一头鱼头龙尾之兽,四足沉于水,张口咬住了七弦。
“鱼龙?”
姬夏立于不远处,认出了琴上雕刻之物。在薛家岛上,老渔翁就有一头与之相似的鱼怪,气力可比长生者。
“虞龙琴,乃是昔日四灵之一的龙族所制,器上六品,差之七品犹有一线。”苍禾负手立于少年身侧,颇具深意地提醒了一句,“传闻,若是能屠一只鱼龙,取之魂魄炼入琴尾,此器便可攀上七品。”
姬夏思忖良久,藏于宽大衣袖下的双手微微握拳。
“此琴,本公子也看上了。”
“你想屠龙?”瞎目青年颇为冷淡地问道。
姬夏略一挑眉,冷笑道:“是啊,我想尽屠大商、大周之龙脉。”
老渔翁乃是姬家老祖,倘若他知晓了此事,为了岐山大业,多半会舍弃老友的性命,以之换来一张七品之琴。
而后,待到千年之劫过去,他会身入地狱,甘愿遭受诸多刑罚,用之惩戒自己的恶行。
可姬夏修的是禅道,修的是因果。
修佛之人,劝人行善,行一善,积一德。
“这张琴,不该存于世。”少年冷冷呢喃道。
彼时,身披雪袄的苏式将虞龙琴摆于双膝之上,十指扣弦,拨弄鱼线。
乍时,琴尾鱼龙吞吐青潮,整一片雪地似是滚滚白浪,将拨弦的狐媚少年围在中央,似是一个谪仙人。
“此子借着虞龙琴,竟是修成了异象之兆。”
“何为异象之兆?”
“一条虚实参半的长生路。”夫子颜幸微微垂首,声若蚊吟:“是了,苏家姐弟二人诞下之日,皆有异象悬空,想必此子天生便是携有异象之兆。”
苍禾浅叹一声:“此子不死,日后将有三成的可能步入天门。”
他乃是玄武之身,悟道数千年,方才窥得一线天门。
世道便是如此不公。
“人族能再添一位长生者,是幸事。”姬夏略一颔首,“不过,他若是想阻本公子的路,那就是他的不幸了。”
而今,中州局势颇为破朔迷离。
大商、大周隐隐有勾结之相,意欲谋取岐山九城。
可其中又有颇多蹊跷之处。
以大伯姬玄皇的才智,多半能够揣摩到皇朝的心思,可他姬夏还未跳出棋盘,却是看不透。
“苏式,看来要寻个良辰登门拜访一下这位大商国舅了。”
苏家一门富贵,全系于苏姬一人。
说难听些,整个苏家,就是商皇的走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