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白冷的臂骨。
白起颇有深意地自怀中取出一截白玉骨,将之丢上城关,浅笑道:“孤之弟兄,尸骨须完整,还请虞兄成全。”
虞归晚轻唔一声:“吾有一曲黄泉,也想请白兄细听。”
白起微微眯起眼:“孤听着呢。”
彼时,千百只雪鸦围绕着他的身子,上下盘旋飞舞,双目猩红,似是在贪图他的血肉。
虞归晚轻吐一口浊气,而后将抚于春雷上的另一只手也移到了焦尾上。
而后,有急促琴音响起,绕于断壁残垣之上,前一弦之音未断,后一弦之音已是又续上。
虞归晚青丝乱舞,扣弦不歇,须臾间,千百道不同的琴音冗杂在一处,令人颇为不适。
唯有雪鸦对这诡异的曲子甚是欢喜,跟着韵律,睁大带有血丝的双眸,一只只向白起扑食过去。
然而,白起却是负手而立,不躲不避,任凭血鸦啃食着他的衣衫血肉。
雪鸦尝到血肉,更是魔怔一般钻入了他的身子,啃食着五脏六腑。
不过,千百雪鸦争一人食,自是不够的,唯有二三百之数能够品得血之滋味,余下的只能闻着血腥之气,掀翅癫狂。
此时,琴声切切,似水涨船高。
近千雪鸦再也不能忍住血肉的诱惑,竟是扑向周遭的同伴,啃食其肉躯。
须臾间,千百雪鸦似是一同疯癫了一般,相互扑食,大饮鲜血。
黑羽漫天,坠于白起身上,为之添了几分凄凉。
不过,他身上已尽是被雪鸦覆盖,连片羽之地也没有,遥遥望去只能依稀认出一个人形。
听君一曲,以换弟兄尸首完整。
这是他白起的承诺。
彼时,雪鸦残死过半,虞归晚受到长生术法的反噬,咳血不止,气息虚浮。
他俯下身子,近乎是贴在了琴弦之上,倚靠着执念奏曲。
待到一曲终了,白起轻哼一声,周身燃起雄火。
雪鸦哀嚎惨叫着被焚作灰烬,难有幸免。
许勉向南望去,恍惚间似是瞧见了一具金玉骷髅,颅内幽火黯淡近无,再细看去,却又是瞧见了一袭不染风尘的长衫。
“此一曲,孤听完了。”白起背过身去,长衫拖雪,一步三五丈,终是离弃了关内的白次。
事不可为,非孤之罪。
“记着将此城修葺好,孤还会再来的。”
阳关内,虞归晚和许勉都没有出言下令,无一人追赶南去。
“可曾悟出了什么?”三皇子头枕焦尾,浅笑问道。
许勉踉跄着立起身,强忍着十指断裂之痛,走到了一众雪鸦啃食血肉之地,叹息道:“功亏一篑,功亏一篑啊。”
“可会怜惜那十根断指?”
“若吾之身死,能换来一众弟兄的复生,许勉便是死上千百回也不足惜。”
只是,世人皆知,人死不能复生。
虞归晚浅叹了一口气,提起最后的气力,起身走到许大先生的身后,拍其后颈,令之昏死。
“节哀顺变啊,许兄。”
而后,有一只雪鸦自城下飞来,落于他的掌上,轻啄白丝。
千马千鸦,最后就只剩下了这么一只。
“白起,吾承你一个人情。”
终究,他还是没有跌落天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