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昏沉,皎月挂树。
承载悬瀑的山岳因被阿桑一式七品箭贯穿而崩裂,散落的黄土石块堆在一起,聚成一个小山坡。
坡上有三五只乌鸦,闻着满地的血腥,呜咽啼叫。
坡下葬了百余尸骨,却无半些怨气渗出,唯有血汇成河。
白发青年为故去之人一一封赏,面上挂泪,笑言道:“凡孤之门客,皆有封,皆有赏。”
“凡孤之弟兄,皆有封,皆有赏。”
“凡为孤挡箭者,皆有封,皆有赏。”
子泸又怎会不明白,王龙等人心存死志,就是为了逼迫他窥见天门。
昔日,幕僚李仪、牵昭皆是精于推衍算计之人。
二人曾言,他是帝王之命。
可今日子泸才发觉,原来自己的帝命,是功成万骨枯。
一人称帝称皇,三千门客尽数身死。
真乃孤家寡人也。
子泸喟叹一声:“李仪,牵昭,今日之事,又是你二人的遗计吗?”
或许,两百三十七年前,在南越城外,两位幕僚以命祭天而窥天数之时,就料到会有今日。
也只有李仪、牵昭二人定下遗计,王龙等人才敢这般荒唐行事。
只是,纵是入得天门又如何,纵是登临皇位又如何?
无王可封,无相可拜。
唯有日饮三百坛西凤酒,用之解愁,用之思人。
良久之后,子泸似是有些倦了,于是将长枪立于黄土之上,倚之而眠。
“昔日来矣,门庭兴兴,今孤归矣,门庭清清。”子泸浅笑着梦呓道。
在他身前,百余尸骨尽数单膝跪地。
在他身后,另有六百余尸骨自土石中爬出,咧嘴笑着谢恩。
此乃异象,功成万骨枯。
这一日,南越王子泸未度三灾,未历六难,立地登天命。
自他初入知命至此一境之巅,只隔了一觉一梦。
南越王子泸,修行九百载,终是参破天命二字,遥遥窥见了天门。
只是,不远处的姬夏瞧着这一幕,却是颇为感伤。
所谓天命,只孤家寡人四字罢了。
“阿桑,你说吾等会不会也有一日,阴阳相隔?”
“会的。”瞎目青年淡然言道,“不过,以你的修为,多半会走在我的前头。”
姬夏轻哼一声,不肯服认。
身侧,苍禾捧起金书,肃然言道,“大商南越王子泸,修行两百年而不能知天命,所以改走洗尘一十二境而叩天门的路子。改修体术之后,子泸不曾食下一味药,历经四百余年,登上洗尘第十一境。”
两百三十七年前,昔日的九皇子子泸被逼入南越药池,终是攀上一十二境,洗尘圆满。
可也因此折损了阳寿,无缘长生。
“可今日,他入知命了。”瞎目青年冷冷言道,“以八百人之身死,换一人叩天门,这便是中州人族的风骨吗?”
一入知命而参破天数,悟得异象,窥见天门,古往今来,唯有子泸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