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西山,天色昏暗。
悬瀑之上,南越王子泸提着一杆丈许长的铁枪,身下骏马高扬前蹄,一跃三五丈。
斜阳余晖,一人一马。
颇为凄楚。
“吾一生,不负大商。”子泸望向西北,自顾自言道,“子辛,今日吾可否再称一声孤?”
“陛下!”
身后,八百黑甲齐齐喝道。
子泸策马转身,望着一张张刀疤纵横的面孔,浅笑道,“今日,不许再为孤挡箭。”
而后,他一夹马腹,提枪而下。
身后,八百南越骑咧嘴笑着脱去了身上的甲胄,缓缓策马跟上了他们的皇主。
此一去,不复归矣。
姬夏微微抬头,瞧着白发垂腰的青年,总觉着有一股子英雄迟暮的悲凉。
“宁做英雄,青山不留。”少年呢喃一声,“何苦呢。”
而后,姬夏又催促道,“阿桑,快些。”
此地距悬瀑不足百丈,只需几个呼吸,八百南越骑就能策马近上前来。
他固然颇有底气,却也不敢以肉躯去试铁枪的锋芒。
身侧,瞎目青年不紧不慢地自袖间取出一支三尺长的箭矢,浅笑言道:“姬夏,想要修习我的射术,可要瞧仔细了。”
苍禾与夫子颜幸神情肃穆地瞧着阿桑掌上的那一支箭矢,以他们的修为,自是能够觉察到此箭的不寻常。
“这一箭,怕是掺了不少七品铁吧?”姬夏笑问道。
陌上桑轻唔一声,言道:“吾匆忙赶路,只炼了十二支箭,一半是六品,一半是七品。”
自万余钧碧蓝沉铁中只炼出了三十余钧,岐山公子只给了夫子五六钧,余下的尽数托付给了他。
陌上桑寻了一隅偏安之地,炼弓不听天,废去了二十钧。
炼六支箭矢的箭头,又是废去了三五钧。
“先前你提起过,于青潮之上试了一箭,不知用的是几品?”
陌上桑淡淡地道了声:“七品。”
那头古兽,气力堪比长生,他怕多生变故,就废了一支七品箭。
姬夏闻言,颇有些气恼,笑骂道:“阿桑,本公子就这么些家当,你可得省着些挥霍。”
“无碍。”瞎目青年将箭羽搭在弓弦上,却是侧过头去,认真言道,“汝等皆不得出手。”
不等诸人出言,陌上桑便信手拉满弓弦,轻笑道:“这八百杆五品长枪,吾要了。”
日坠西山,月出于柳。
昏黑夜色中,乍起一抹金光,先是一眼清泉般大小,后又似是百丈江涛。
风起,潮起。
风催云雾,潮赶落日。
大风起,大潮起。
风断杨柳,潮翻人马。
待到一箭登上悬瀑,姬夏抬头瞧去,却是见到周遭似是有千丈金潮起落,而策马列阵的八百南越骑已然被浪潮吞没。
百尺悬瀑在这一箭之下坍塌作江潮,山岳断作几截,草木皆枯亡。
“阿桑,你该入天门了。”
“还差了些。”瞎目青年一脸淡然,又不紧不慢地自袖中捏出一支箭矢,叮嘱道,“姬夏,闭眸。”
少年略一犹豫,还是听从阿桑之言,缓缓闭上眼。
只是,在闭眸之前,他似是瞧见身前十丈处有银色锋芒逼近。
一道,十道,百道……
姬夏身后,百余听泉客皆拔刀列阵,不敢怠慢。
唯有苍禾与夫子颜幸二人不甚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