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渔村西边千丈。
一道百尺悬瀑将中州、东海二地阻绝开来。
悬瀑之上,八百南越骑列阵而立,人马皆黑甲。
今日,马饮泉,人饮酒,饮酒罢,人人策马赴黄泉。
八百人皆以铁盔覆面,手持一杆丈许长的黑色镔铁枪。
唯有当先三骑,卸去了头盔。
姬夏微微抬头,瞧见子泸正以长枪指着他,于是问道:“先生,那当先的白发青年是何人?”
夫子颜幸神情略有些怅然,唏嘘道:“上一代的九皇子子泸,曾在朝歌城草堂求学三年,也算是吾之门生。”
皇朝子弟,自幼就拜在三公门下,修行帝王之术。
不过,子泸少年之时,曾隐姓埋名入学堂,谦逊求教。
学堂的夫子讲师教不来御下之术,只会教些仁义礼信等不入流的学术。
可子泸身为帝王子,前来求教的正是“仁义礼信”四字。
那时的子常还在须弥山上修禅,子辛也还未登临大位。
那时的颜幸还是朝歌夫子。
待到子泸求学期满三年之日,三公之一的申褒亲自登门,与颜夫子对弈了一日一夜。
此一局,申公以帝王将相作子,以一将功成万骨枯作棋风。
夫子以书生武夫作子,以四书六艺、仁义礼信作棋风。
二人皆是只差了天门半步的修为,且都精于推衍算计。
此一局的胜负,干系甚大。
颜幸知道,老商皇遣来申褒与他对弈,为的是告诫他大商的帝王术要胜过圣贤书上的仁义礼信。
不过,那一局,他胜了。
大商的帝王术,终究还是比不过圣贤书上的道理。
只是,胜了又如何。
那一夜,化名卢生的九皇子仍是被申公带回了殿宇之上。
夫子颜幸不知商皇与子泸谈了些什么,他只知倘若那夜他再强硬些,将卢生留下,或许九皇子会成为一位不错的学堂讲师。
甚至,位列夫子。
或许,倘若九皇子留在学堂,之后也就不会再生这么多的是非了。
“既是贵为皇子,又是夫子门生,那他为何去了南越城,沦为马上卒子?”
夫子颜幸微微眯起眼,忆起往昔之事,叹息道:“这是他的命数。”
“命数?”姬夏嗤笑一声,言道,“吾之命数,此去庸城,十死无生,难不成我也要认命?”
夫子颜幸喟叹道:“那时,大商十余位皇子,以嫡长子子常与九子子泸最得人心。不过,子常无心皇权,去须弥山上修了百年的禅。彼时,世人皆以为九子子泸会承得皇位。”
子常乃是嫡长子,精于帝王术,兼修大乘佛法,得的是王侯将相的人心。
子泸以身作则,以“仁义礼信”四字待人接物,得的是十二城百姓的人心。
“可吾听闻,当今的商皇,是旧皇第八子。”姬夏撇嘴言道。
他想起昔日岐山之上,有家中长者提及皇主子辛,皆是恨之不成器。
不过,娘亲却同他说,当今商皇,乃是大商历代四位皇主中最得人心者。
子辛得的,是一十六城氏族的人心,是千余文官武将的人心,是一十六万大商甲士的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