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和风雨早已将四周的木板侵蚀得千疮百孔,如同被蛀空的朽骨,歪歪斜斜地勉强支撑着一个爬满藤蔓和破烂油布的顶棚。
木料上覆盖着厚厚一层墨绿色、滑腻的苔藓,空气中弥漫着木材腐烂和垃圾堆积产生的淡淡霉臭。
棚子里面更是狼藉一片,堆满了不知何年何月留下的枯枝、碎石、动物粪便以及一些辨不清原貌的杂物,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
一行人拖着近乎散架的疲惫身体,也顾不得许多,互相搀扶着走进这勉强能遮挡阳光的破棚子下。他们随意踢开脚下的垃圾,找来几块相对平整的石头,垫在潮湿肮脏的地面上,便瘫坐了下去,连抱怨的力气都没有了。
当弗朗切斯科命令侍从将携带的食物拿出来分发给众人时,早已饥肠辘辘、前胸贴后背的一行人,眼中瞬间冒光。平日里讲究用餐礼仪、细嚼慢咽的贵族风度被求生的本能彻底碾碎。
他们几乎是抢夺般从侍从手中抓过那坚硬粗糙的黑面包和肉干,然后便拼命地往嘴里塞去,腮帮子被撑得鼓胀,喉咙里发出急促的吞咽声。那模样,如同饿极了的野狗扑食一般,狼狈不堪,丝毫没有半分往日里的优雅与从容。
弗朗切斯科默默地将一块面包和一个水囊递给了蜷缩在角落、神情呆滞的威托特公爵,看着他机械地接过,却半天没有动作。
弗朗切斯科心中叹了口气,没有多说什么,转身走出了这片弥漫着绝望和颓丧气息的破败木屋。
他站在棚外,下意识地抬手搭眉,警惕地往四周望去。
阳光此刻有些刺眼,山林寂静,只有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和远处隐约依旧的水流轰鸣。这过分的宁静,反而让他心中感到不安。
一路走来,崎岖的山道上异常寂静,他们几乎没有遇到过任何同向或反向的商旅和行人。
整条古老的商道仿佛被世界遗忘,只剩下他们这一行人在沉默地移动,如同行走在多年无人问津、重归野蛮的原始荒野,这种被孤立的感觉无形中加重了他心头的压抑。
弗朗切斯科深吸了一口山间清冷但已带上些许暖意的空气,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山脚下那条依旧在峡谷中呼啸奔腾、白浪翻涌的河流。那永恒不变的轰鸣,此刻竟带来一丝奇异的、关乎“永恒”的错觉。
他微微抬起头,闭上双眼,任由逐渐炽烈的阳光洒满脸庞。那温暖驱散了清晨残留的寒凉,也暂时熨平了他紧锁的眉头,带来片刻虚假的安宁。
“弗朗切斯科!”
就在这时,威托特公爵那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惶的声音,从靠近山崖一侧的木屋阴影里传来,打破了短暂的宁静。
弗朗切斯科闻声立刻转身。
就在他扭头的瞬间,眼角的余光似乎捕捉到山崖高处、一块突兀岩石的后方,有两个模糊的脑袋猛地缩了回去!动作快得几乎像是幻觉。
若非当时正午的阳光过于刺眼,直射在他仰起的脸上,让他在转向阴影处时视线出现了短暂的模糊和适应不及,他定然能更清晰地看到那两个隐藏在上方、不明身份的家伙。
而若真是如此,这一发现定然会在这群惊弓之鸟中造成一股莫大的惊慌和骚动。
弗朗切斯科心脏猛地一沉,那瞬间的不安感如同冰水浇头。但他强行压下了立刻示警的冲动,他脸上不动声色,仿佛什么也没看见,只是快步走向蜷缩在木屋角落、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的威托特公爵,在他身旁半蹲下来,用身体挡住了可能来自崖壁方向的视线。
“公爵大人,怎么了?”他压低声音问道,目光却锐利地扫视着威托特公爵的脸,同时一半的注意力仍悬在头顶那片危险的崖壁上。
威托特公爵略显不安地动了动身子,尽管他努力维持着镇定,但眼底那一丝惊疑却没能完全掩住。
他凑到弗朗切斯科耳边,用几乎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声急促地说道:“弗朗切斯科……我~我好像觉得……山上面,有人在盯着我们……”
弗朗切斯科听后心中大惊!背后瞬间沁出一层冷汗。
威托特公爵的话无疑印证了他刚才转头时那瞬间捕捉到的、岩石后方缩回的人影并非错觉!
但他绝不能在此刻惊慌。如今情况不明,任何过激的反应都可能打草惊蛇,甚至引发队伍崩溃性的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