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山林,弥漫着一股泥土与腐叶混合的腥甜。
本该寂静的夜,却被一种沉重到令人窒息的压抑死死扼住。
耶律质古的目光,一刻也不曾离开那个浑身浴血,却又一次挣扎着站起来的身影。
那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
那是一头被逼入了绝境,用破碎的骨骼与撕裂的血肉,支撑着最后一点不屈战意的野兽。
“赵九!”
她的声音,因为极致的焦虑而变得有些尖利,撕破了这片死寂:“赵衍已经跑了!你还在坚持什么!别打了!”
她的声音在空旷的山林里回荡,可那个男人却像是根本没有听见。
赵九站起来了。
他拄着那柄早已辨不出本来颜色的定唐刀,每一次呼吸,都带出胸口血洞里一阵咕嘟声。
他的世界里,再没有了旁的声音。
风声。
雨声。
女人的喊声。
所有的声音,都像被一层无形的壁障隔绝在外。
他的眼里,他的心里,就只剩下那道白衣胜雪,宛如神明般的身影。
易先生。
影尊脸上的笑意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如坐针毡的烦躁。
他瞥了一眼不远处那棵老槐树的树梢。
青凤依旧斜靠在粗壮的树干上,手里拎着那个半旧的酒葫芦,有一搭没一搭地往嘴里灌着。
月光透过枝叶的缝隙,在她那身青色的衣衫上,洒下斑驳的光影,将她那张精致得不像凡人的脸,映衬得愈发清冷也愈发遥远。
“你再不去。”
影尊终于还是忍不住开了口,声音压得很低,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那个女人发出最后的警告:“他真的会死的。”
青凤喝酒的动作,顿了一下。
她没有回头,只是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声音里带着几分酒后的慵懒,却又清晰地落在了影尊的耳朵里:“他死了,与我何干?”
影尊的嘴角狠狠抽搐了一下,胸口像是被一块巨石堵住,闷得发慌:“你来不就是为了他?”
“你再多说一句话。”
青凤看着夜:“我就打断你的腿。”
影尊闭上了嘴。
他只能闭上了嘴。
烦躁与不安,却像野火般在他心底疯狂蔓延,烧得他五脏六腑都错了位。
另一边,陈靖川始终没有动。
他那双总是带着几分儒雅笑意的眸子,死死地锁定着远处那个僵硬如木雕的行尸。
尸菩萨。
他发现了一个极其诡异的现象。
从赵九出现,到他悍然冲向易先生,再到他被一指轰飞,到现在被打倒七八次又站起来八九次。
整个过程,这具由尸菩萨操控的行尸,都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像一个最忠实的看客。
它没有丝毫要插手的意思。
它甚至连身上散发出的那股不祥的杀气,都收敛得干干净净。
就好像,它出现在这里真的只是为了看一场戏。
陈靖川的心,猛地向下沉去。
他发现,只要自己不动,那具行尸,便也不会动。
就好像,有一根看不见的线,将他和那具尸体死死地绑在了一起。
他们形成了一种诡异,互相牵制的平衡。
为什么?
尸菩萨的目标,难道不是自己吗?
它大费周章地出现在这里,不就是为了替无常寺除掉自己这个心腹大患吗?
可为什么它只是牵制而不动手?
它在等什么?
不。
不对。
一个更可怕的念头,像一道划破永夜的闪电,轰然劈开了陈靖川的脑海!
它不是在等。
它是在拖!
它在用这种方式将自己将影阁所有顶尖的战力,都死死地拖在这片小小的山林里!
为了什么?
一个早已被他忽略,却又至关重要的细节,毫无征兆地从记忆的深处翻涌而上。
赵衍?
在他们动手之前,赵衍消失了……
那不是消失……
那是被人救走了!
能在影尊,在易先生,在他们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悄无声息地带走一个人。
这绝不是尸菩萨一具行尸能够办到的。
无常寺,还有后手!
而他们的目标也绝不仅仅是救走一个赵衍那么简单!
陈靖川只觉得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冻结了他每一寸思绪,每一丝侥幸。
他那张总是带着儒雅笑意的脸上,血色瞬间褪尽,只剩下一片死灰。
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