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质古那一声带着几分好奇的轻问,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
涟漪瞬间扩散。
在场的所有人,几乎是同时,将目光投向了那个本该是今夜主角的山洞入口。
那里空空如也。
除了被赵九撞出的满壁裂痕,与一地碎石,再无半个人影。
赵衍。
那个挑起了一切争端的男人不见了。
邢灭第一个冲了过去,可洞里除了潮湿的泥土气息什么都没有留下。
他就像一滴水,蒸发在了这片被血与火浸透的空气里。
易先生的眉头,第一次真正地拧成了一个疙瘩。
陈靖川的脸上也终于浮现出了一丝无法控制的阴沉。
一个棋子。
一个本该被死死钉在棋盘上,等待最后清算的棋子,竟在棋局即将终结的时刻,从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谁干的?
什么时候?
这片小小的山林,早已被各方势力的气机死死锁定,如同一座密不透风的铁笼。
别说是一个大活人。
就算是一只苍蝇,也不可能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飞出去。
夜风,陡然变得阴冷起来。
……
赵衍确实不在。
他不是逃了。
也不是凭空蒸发了。
而是在一片更深沉,更彻底的黑暗里,被剧烈地颠簸着。
意识像是被揉碎了又重新黏合起来的浆糊,混沌一片。
他能感觉到手腕上传来金属的冰冷触感。
能闻到空气里混杂着潮湿泥土与劣质皮革的腥气。
也能听到耳边有车轮碾过碎石路时,那单调而催命的咯吱声。
不知过了多久。
那要命的颠簸终于停了下来。
“砰。”
车厢的门被粗暴地踹开,一缕微弱的月光混着冰冷的夜风灌了进来,刺得他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
一只手像铁钳一样抓住了他的衣领,将他毫不客气地从那片黑暗里拖拽了出去,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冰冷。
坚硬。
地面上铺满了枯枝败叶,硌得他背脊生疼。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这片陌生林地里冰冷的空气,那片混沌的意识终于一点点地清明。
他看见了一个人。
一个穿着普通青布短打,身材高大,面容冷硬如铁的中年男人。
男人就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眼神像是在看一件没有生命的货物。
那眼神里没有杀意,却比最锋利的刀子更让人心寒。
赵衍的心在那一瞬间沉到了谷底。
他坐拥天下最大的情报机构,早已将这世间所有值得注意的人物画像都刻进了脑子里。
他当然认得眼前这个人。
大唐大理寺少卿,陆少安。
可他不能表现出分毫认识他的意思。
在绝对的劣势面前,任何一丝多余的信息泄露,都可能是致命的。
赵衍挣扎着从地上坐起来,靠在一棵粗糙的树干上,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了几分戒备与茫然。
“阁下是谁?”
他的声音,因为长时间的颠簸与缺氧,显得有些沙哑:“为何要将我掳来此地?”
陆少安没有回答。
他那双鹰隼般的眸子,只是在赵衍的身上一寸一寸地扫过,像一个经验老到的屠夫,在审视着即将开膛破肚的牲口。
那目光带来的压迫感,几乎让空气都凝固了。
赵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的大脑在疯狂地运转。
陆少安。
人称金刀血捕的天下第一神捕。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又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将自己从那片必死的杀局里带出来?
赵衍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了陆少安的腰间。
那里空空如也。
没有那柄象征着他身份与荣耀,据说削铁如泥,饮血无数的金刀。
这个发现,像一根冰冷的针,狠狠扎进了赵衍的心里。
这不是一次公务。
这是一场私会。
一股比方才在金银洞里,更加深沉,也更加危险的寒意,顺着他的脊梁骨寸寸上爬。
“大理寺。”
终于,那个冷硬如铁的男人开了口。
声音和他的人一样,没有半分温度:“陆少安。”
这三个字落下的瞬间,赵衍长长的叹了口气。
果然是他。
赵衍的脸上,却依旧维持着那份恰到好处的困惑与震惊:“大理寺少卿?”
陆少安的嘴角,牵起一丝冰冷的,不带任何笑意的弧度,他缓缓蹲下身,与靠坐在地上的赵衍平视。
这个动作,让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拉近,也让那股无形的压迫感变得愈发沉重。
“我找你来,不是为了审案。”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是想和你做个交易。”
交易。
这两个字,死死扼住了这片林地里所有的声音。
风停了。
虫鸣也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