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泽这才注意到她的语气不对劲，那种游刃有余的温柔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某种难以形容的疲惫，像是走过了太远的路。
“你没事吧？”宋泽忍不住问。
“没事。”她顿了顿：“只是很久没和人说过话了。”
宋泽终于转过身。
女孩儿比他的记忆中要瘦一些，黑色的长发像瀑布般垂到腰间，发梢上沾着细小的雪屑，那双金色的瞳孔依然明亮，但眼下的阴影让她看起来憔悴了不少。
她穿着单薄的白色长裙，赤着脚站在雪地里，却似乎感受不到寒冷。
“你看起来很糟糕。”宋泽实话实说:“龙类也会生病吗？”
“一般来说，不会。”她轻声说：“喜欢散步吗？”
“我是来构筑活灵的。”宋泽说。
“我知道。”女孩点头。
她迈步走上铁轨，赤脚踩在被积雪覆盖的枕木上：“我可以教你如何在精神世界之中构筑活灵，如何将活灵带回现实世界，不过现在……”
女孩儿回头看他：“请陪我走走吧。”
宋泽没说什么，他看了看旁边停着的火车，又看看丝毫没有搭乘火车意思的女孩儿。在短暂的犹豫之后他选择跟上去。
蒸汽火车再次发出一声呜鸣，随后在铁轨上倒退着驶远了。宋泽则和女孩儿沿着铁轨继续前进。
雪原在他们面前延伸，仿佛永远没有尽头，正如铁轨在他们脚下延伸一样。在远处的地平线上出现了漂亮的极光，温和却不突兀，在天幕的下方缓缓流动，绿色的光带像是神灵随手泼洒的颜料。
宋泽没时间欣赏这样的美景，因为他正在努力走路。因为走铁轨实在是一件苦差事。
很多影视或者文学作品都会把走铁轨描述成一件很有意境的事情；如果是废弃的铁轨那么这个意境会更上一层楼；如果有好兄弟与你同行，那么你们此行的目的大概是去打BOSS；如果有漂亮妹子和你同行，那么这件事就会变成一件很浪漫的事情。
一开始的宋泽也是这么想的，毕竟各类作品耳濡目染，而且他而今走的还是这种下着雪的铁轨，要多意境有多意境。
但等宋泽真的走了几步之后，才发现走铁轨这件事对人类来说并没有那么友好；因为铁轨的每根枕木之间的距离都是固定的，但却少有能人能做到每走一步距离都相同。
宋泽虽然不需要全神贯注，但也需要时刻注意迈步的间隙和节奏，才能确保每一步都精准落在枕木上，否则一脚踩空进枕木之间，就会深一脚浅一脚地难受。
这边的宋泽走得很是苦恼，但那个女孩却走得轻快自然，仿佛每一步之间的距离都像是丈量过一般，每迈出一步都必定会落在枕木之上。
两人沉默地走了很久，久到宋泽觉得现在是该开口问问她什么时候教自己构筑活灵，毕竟他来这里就是为了这个。
宋泽当然也想问问这女孩儿先前和自己说的话都是什么意思，但看对方的状态似乎问了也得不到什么答案，所以凡事还是先分出一个轻重缓急比较好。
而就在他构思话术的时候，反而是女孩儿先开口了。
“你的精神世界是什么样的？”女孩问道。
宋泽闻言差点踩空。
“这里不就是吗？”宋泽疑惑地问。
“我是问在你眼里，这里是什么样子的。”女孩儿说：“能详细描述给我听听吗？”
宋泽愣了一下，她的语气太过认真，以至于这个问题听上去不像是闲聊，反倒像是某种重要的学术调研。
他下意识环顾四周，试图从这片雪原中找出些特别之处，但映入眼帘的仍是亘古不变的纯白，驯鹿群在远处啃食苔藓，铁轨在一片白色中延伸，仿佛永远没有尽头。
“就是雪原啊。”宋泽抬起手接住一片雪花，六角形的冰晶在他掌心停留了两秒才缓缓化开。
“白色的雪原，黑色的看不到头的铁轨，还有驯鹿群……远处应该有山脉，但被雪雾遮住了。”
“天空呢？”
“铁灰色，云层很厚，一直在下雪。”宋泽指向远处的方向：“那边有极光……话说这种天气大概是看不到极光的？”
淡绿色的光带在天际缓缓流动，像被无形的手搅动的绸缎，这景象美得惊心动魄，却又透着说不出的寂寥。
女孩出神地望着宋泽指的方向，睫毛轻微颤动了一下，像是蝴蝶的翅膀。
“真好。”女孩说：“你有一个很漂亮的精神世界。”
“你为什么会问这种问题呢？”宋泽终于忍不住问道。
“因为每个人的精神世界都是不同的啊，所以每个人看到的场景也都不同。”女孩说。
“这我知道，但这里是我的精神世界吧？”宋泽皱眉道：“我们身处的地方是我的精神世界，看到的东西难道不也该是一样的吗？”
“一般来讲是的。”女孩伸手接住一片雪花，但她却似乎浑然未觉，仿佛那片雪花在她的视角当中根本不存在一样：“但我看到的东西不一样。”
“在你的视角里，这里是什么样子？”
女孩的手指僵在半空，雪花在她掌心融化成水珠。
“……该不会是那种很恐怖的场景吧？”宋泽说：“还是说你那边的才是正确的场景？而我看到的雪原是假的？”
“不，是我的问题，和你无关。”
“那究竟是什么？”
沉默。
“你不会想知道答案的。”短暂的沉默后，女孩轻声说。
宋泽没说话，他们又沉默地走了一段路。脚下的铁轨似乎永无止境，而周围的景色则开始微妙地变化，雪原上出现了零星的黑石，驯鹿群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覆雪的阔叶林。
就在这时女孩儿忽然停下了脚步，她看着面前的景色，露出了憧憬的神情来。
“介意我牵着你的手吗？”她如是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