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卡伦先生轻声哼唱着一首歌。
那是一首古老的歌谣,用早已失传的龙文吟唱,旋律低沉而哀伤,像是从青铜器上剥落的锈迹,又像是从地心深处传来的叹息。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与青铜墙壁碰撞出金属般的回响。
老唐站在大厅边缘,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麦卡伦先生的歌声让他感到一阵眩晕,那些古怪的音节像是无数细小的虫子,正试图钻入他的耳膜。他用力掐了掐自己的大腿,疼痛让幻觉稍微消退了一些。
“罗纳德先生。”麦卡伦先生突然停下歌声,转过头来。
他的灰蓝色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奇异的光泽,像是两块被雨水打湿的蓝宝石。
“你知道这座城池的主人是谁吗?”麦卡伦先生含着笑意问道。
“不是……诺顿吗?”老唐下意识地回答,随即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惧。这个名字从他嘴里说出来时,舌尖像是被烫了一下。
“是的,青铜与火之王,诺顿殿下。”麦卡伦先生微微颔首,鹿皮靴踏在青铜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缓步走向大厅中央的炼金矩阵,手杖在地面上敲击出规律的节奏:“但你知道诺顿是谁吗?”
老唐摇摇头,他感觉自己的喉咙发紧,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卡在那里。
麦卡伦先生停在炼金矩阵边缘,低头凝视着那个骨殖瓶。
大厅顶部的圆形穹顶上镶嵌着无数暗蓝色的宝石,像是建造者直接在穹顶上镶嵌了一片星空,此刻这些宝石的光芒汇聚在骨殖瓶上,像是无数双眼睛在注视着这个小小的容器。
“诺顿是龙皇尼德霍格的长子,黑太子,暴君,炼金术的始祖。”
麦卡伦先生的声音突然变得庄严而宏大,像是在宣读某种神圣的经文:“他开创了炼金术概念中的‘七大王国’,铸造了用以审判所有兄弟姐妹的刀剑,并将七宗罪的罪名与诸兄妹一一对应。”
老唐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麦卡伦先生说的每一个字他都听得懂,但连在一起却像是天书。
那些词语——“龙皇”、“黑太子”、“七大王国”——在他脑海中激起一阵阵刺痛,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记忆深处挣扎着想要浮出水面。
“听起来……很厉害。”老唐干巴巴地说,同时悄悄后退了半步。
大厅里的空气变得越来越沉重,带着金属锈蚀的腥甜味道,让他感觉呼吸困难。
麦卡伦先生突然笑了,那笑容优雅而悲伤,像是博物馆里那些古希腊悲剧演员的面具。
“厉害?是的,确实很厉害。但你知道吗,罗纳德先生?”他轻轻转动手杖,银质杖头在空中画出一个完美的圆。
“我认为,诺顿为兄弟姐妹们定下的那些罪名,其实都应该属于他自己。”
老唐咽了口唾沫,他注意到麦卡伦先生的影子正在地面上蠕动,像是一条不安分的蛇。
“他断下贪婪的罪,但他本身,却是对于权与力最为贪婪的那个,抱紧了就不愿意撒手——”
麦卡伦先生竖起第一根手指。
“他做出傲慢的判断,可明明那个狂言要审判所有兄妹的人是他自己;以一人之力审判其他的所有兄妹,难道这不是傲慢的表现吗?”
他竖起第二根手指。
“以及我最不能容忍的一点。
“作为兄长,他本该带领龙族继续前进,让这个族群到达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峰,而不仅仅只是拘泥于这颗无聊的星球,
“——可他呢?!
“他都做了什么?!
“明明是父亲的长子,那个最应该至强、至暴也至怒的存在,可他却沉溺于虚假的感情之中,这难道不是懒惰的体现吗?!”
麦卡伦先生的声音越来越激动,他竖起第三根手指,指节强硬得像是竖起战旗,从他灰蓝色的眼睛里泛起一丝金色的光芒。
老唐感觉自己的双腿开始发抖,麦卡伦先生每说一个词,他脑海中的疼痛就加剧一分。那些词语像是烧红的铁钉,正一颗一颗钉进他的头骨。
他下意识地摸向口袋里的餐券,仿佛那张皱巴巴的纸片能给他带来一丝安全感。
“你……你到底在说什么呢?”老唐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
麦卡伦先生突然安静了下来。
大厅里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还有远处青铜墙壁传来的、如同心跳般的微弱震动。
麦卡伦先生缓缓从口袋里取出一面丝巾,随后用丝巾擦拭着他的手指,他的手指修长关节分明,动作优雅得近乎做作。
“我只在说一个故事,罗纳德先生。”麦卡伦先生的声音又恢复了那种温和的语调,但眼底的金色却越来越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