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泽看着蜷坐在炼金矩阵中心的诺诺，一时之间居然有些恍惚，仿佛坐在那里的不是诺诺而是自己梦中的那个女孩。
她蜷缩在矩阵中央，手臂受伤的部分正往下潺潺滴血，一滴一滴汇入矩阵当中，那头黑色的长发如泼墨般铺展在暗金色的炼金纹路上，发梢也浸染着暗红的血迹。
女孩儿抬起头，那双金色的瞳孔在昏暗的石室里泛着微光，像是夜行动物般锁定了他的位置。
“为什么？”她歪头看向自己，声音困惑而悲伤：“为什么没有还回来呢？”
宋泽咽了口口水，他想要回答却不知道从何说起，甚至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想要回答还是询问。
【喂！人类！】赫薇莎的声音在宋泽的脑海中响起，带着不悦的冷哼。
【还不醒醒！这丫头马上就要把自己写死了！】
宋泽瞬间惊醒，面前的女孩儿也重新变回诺诺的形象。
“咳咳……宋师傅。”红发巫女忽然闷哼一声，身体也随之剧烈摇晃。她的侧写状态被强行打断，整个人像被抽走力气般向前栽倒。
宋泽当啷一声丢下僭越，随后一个箭步冲上前，赶在诺诺倒地之前扶住了她。
诺诺的额头抵在宋泽肩膀上，他能感觉到她急促的呼吸喷在自己颈侧，冷汗已经浸透了她的红发。
侧写又一次被强行中断了，自从宋泽认识诺诺起来，这还是第一次，简直前所未有。
“没事吧？”宋泽皱眉问道，他用单手解开诺诺脖颈处的风衣扣子好让她呼吸更顺畅一些，随后又扶着她慢慢坐下。
石室当中的烛火摇曳了一下，但即便是温暖的橘色火焰也掩盖不住诺诺惨白的脸色。
“没事……宋师傅你别扇风了，我就是有点用脑过度又不是中暑……”诺诺尽量用吐槽的语气说，但声音还是很虚弱。
“连续中断两次侧写怎么都不能说是没事吧？”宋泽眉头紧皱，不过扇风的手倒是停了下来。
“真没事，就是有点……”
话音未落，诺诺忽然捂住嘴干呕起来，但却什么都没有吐出来。宋泽拍了拍她的背，感觉自己应该学习一点紧急救助措施。
“怎么了宋师弟？”芬格尔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红发巫女怎么了？那个炼金矩阵到底——”
“芬格尔师兄你先闭嘴。”宋泽打断他，把手机调成静音塞回口袋。
随后他简短做了个深呼吸，蹲下来平视诺诺的眼睛：“要不要先上去？这里空气太差了。”
诺诺摇摇头，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她的瞳孔已经恢复正常，但眼神还带着几分恍惚。
“我没事……就是刚才突然看到太多东西了。”
诺诺指向矩阵中央的位置：“那里曾经囚禁过一个女孩，黑色的长发，还有金色的瞳孔……我能感觉到她应该不是人类……可能是龙族。”
宋泽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好嘛现在自己变成偷龙族东西的了。所以自己偷的血脉确实是龙族的血脉才对；但这事儿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呢？他本来也不想当有血统的小龙人。
而且宋泽更不想当小偷。
“她在这里被关了多久？”宋泽轻声问。
“很久……可能比芬格尔师兄给出的那个时间还要久一些。久到她的血都渗进这些石头缝里了。”
诺诺的手指轻轻地摩挲着地面，回忆刚刚在侧写当中看到的场景。
“她非常的痛苦，”诺诺轻声说道：“伤口一直没有痊愈，一直在流血，而且一直呆在这里，一直……
“独自一人。”
宋泽又愣住了，他分不清现在说出这句话的人是诺诺还是那个女孩儿，但却能够明显感觉到这句话的重量。
……“独自一人”的重量。
像是那么多年过去，连最茂盛的树木都枯萎了，可却还是独自一人的悲伤；她的痛苦不是来自未曾痊愈的伤口，而是孤独的悲伤。
“还能看到更多吗？”宋泽问。
“没有了。”诺诺摇摇头：“这个炼金矩阵已经废弃了。就像电池耗尽的手电筒，虽然外壳还在，但里面的能量早就消失了。”
诺诺扶着宋泽的肩膀慢慢站了起来，又拍了拍沾满灰尘的大腿：“被囚禁的人和囚禁她的人……现在都不知道去哪了。大概已经离开了很久。”
宋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后重新掏出手机取消静音：“芬格尔师兄？你还在吗？”
“你们俩偷偷摸摸叽里咕噜说什么呢？”芬格尔的声音带着明显的不满：“刚刚那个炼金矩阵到底是什么？……”
“是个囚笼。”宋泽打断他：“原本是用来关押某个特殊的存在的，诺诺说那是个龙族的女孩儿。但现在里面关的龙和设下囚笼的人都已经不在这里了。”
他顿了顿，接着问道：“不过，芬格尔师兄你怎么会知道这里有个地下室的？”
“额……”电话那头传来敲击键盘的声音，还有芬格尔含糊的嘟囔。
“这个嘛……我在整理城区档案的时候偶然发现的。”那边传来了挠脑袋的声音：“1912年芝加哥南区有一场大火，那之后的重建图纸上就标注过这个储粮窖……”
宋泽和诺诺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们都听出来芬格尔在撒谎，特别是宋泽从不知道这位师兄居然还有整理档案的习惯，但眼下显然不是追问的好时机。
“总之，先拍照记录吧。”芬格尔的语气突然正经起来：“我先前把情报告诉执行部的人了，现在应该已经派人折返回来接应了，你们拍完照片撤退就行。
“后续交给弗拉梅尔导师处理，他见的事情比较多，应该知道什么水准的炼金术大师才会刻下这种炼金符号。
“至于执行部那边就不用透露了，记住，交给弗拉梅尔导师全权处理，换句话说就是他和宋师弟你全权处理！”
芬格尔的话刚刚说完，从远处的楼梯上就已经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还有金属器械碰撞的声响。
宋泽条件反射地按住身后的剑柄，但随即就听到卢卡斯的声音：“宋泽？陈墨瞳？你们还在下面吗？诺玛通知说你们在这里有新发现……”
“好像不用我们再开地图了。”诺诺松了口气：“宋师傅我好累，你能不能说点安慰我的话？”
“辛苦了，”宋泽思考了一下该如何安慰人，随后很诚恳地说道：
“这样吧，回头我把我的言灵类型告诉你，这样你就能去守夜人社区那个盘口上爽吃一波大的了。”
“……真是现实的安慰方式啊，那还真的是谢谢你了，宋师傅。”诺诺说。
“不客气。”宋泽点点头，转头对着楼梯口的方向喊了声“在！”，随后低声对手机那边的芬格尔说执行部的人已经到了，和芬格尔回头再联系。
挂断电话后，宋泽最后看了眼那个巨大的炼金矩阵，在跳动的烛光中，那些扭曲的符号仿佛活过来般微微蠕动。
在这个炼金矩阵的中央曾经囚禁过一个黑色长发金色瞳孔的女孩儿，但她现在已经不在这里了。
“走吧宋师傅。”诺诺去旁边捡起了战术手电，声音还有些虚弱：“我有点想上去喝点酒了，刚刚我拾了好几瓶好酒还在上面放着呢。”
“……我宋中嘞求你不要再说拾这个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