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他明明是个路痴到不能再路痴的路痴,却因为自己一通电话,就可以推掉手里的一单大活,然后开着他那辆破到不能再破的雪佛兰从布鲁克林屁颠屁颠地跑到芝加哥接机。
“不会;或者说,需要看汝的处理方式。”
瓶中小人最终回答道:“人性,是他的茧衣,也是他的铠甲;是他的痛苦,也是他的赐福。
“诺顿的怒火从未熄灭,如同沉闷燃烧的炭火;但罗纳德·唐的善良也同样真实,这一点不容任何人、任何物否定,哪怕是诺顿本人也不行。
“罗纳德·唐的成长经历、情感纽带与价值观念,都将成为诺顿其人不可分割的组成部分,正如吾先前所说的那样,两者本身就是一体,是硬币的两面。
“如果汝的方式得当,或许能够做到唤醒一位高贵矜持的明主,而非是怒火昌盛的暴君。”
宋泽长舒一口气,压在他心头的那块大石终于被挪开,激动之下他甚至双腿一软差点摔倒,连忙伸手扶住祭坛的边缘。
此刻的瓶中小人仅仅只剩下一颗汤圆般的大小,宋泽觉得它很像是黑芝麻汤圆。看得他有点饿了。
“最后一个问题。”
宋泽收起这个极其失礼的想法,平复了一下心情后最终问道:
“你说的那个得当的方法是什么?我该怎么合适地唤醒属于诺顿的记忆?”
“这个问题超出了吾的能力极限,按照先前的契约,吾将拒绝作答。”瓶中小人说。
“……如果我刚刚不问第一个问题,你能回答出最后一个问题吗?”宋泽停顿了一会儿后,轻声问。
“不能,最后一个问题比前面所有的问题加起来还要沉重。”
瓶中小人的声音听不出喜悲:“抱歉,但事关一位君主,以吾的能力,只能做到这些了。”
“不,是我要说谢谢才对。”宋泽轻声说。
他顿了一下,对这位被永久禁锢在烧瓶中的活灵微微鞠躬。
“谢谢。”
密室安静了一瞬,汤圆大小的瓶中小人轻轻颤抖。
不是先前回答问题时那种或痛苦或烦躁的颤抖或者自转,而是另一种情绪,夹杂着惊奇,或者……荡漾般的波动。
“汝很有趣,宋泽。”它说:“如此漫长的岁月以来,汝是第一个同情我的人。”
“我没有同情你。”宋泽低声说。
他否定,因为同情这种情绪,往往是高位者给低位者带去的。
宋泽和宋雨也曾经被人同情过。
他觉得那种被同情的感觉很不好受。
“无需欺瞒,吾知道汝在同情吾。”瓶中小人的声音仍旧很平静:“吾此前从来没有被人同情过。”
“……抱歉。”宋泽搓了搓手指:“我就是觉得,一个这么智慧的活灵一直被困在烧瓶里,有点……惨兮兮的。抱歉。”
“烧瓶是禁锢吾的枷锁,但同时也是吾寄身的容器。”
瓶中小人分化出一条黑色的触手,轻轻抚摸着玻璃质地的瓶壁:“吾渴望脱离这枷锁,但在脱离枷锁的同时,吾也会随之死去。”
宋泽没说话。
“不,请忘记吾刚刚的话吧。”瓶中小人说:“这个世界上有人视吾为神,有人视吾为真理,有人视吾为怪物或恶魔。
“即使他们口中都称吾为人造之人,却从未将吾视为人;但汝不同,汝视吾为人。
“吾应当感谢汝,作为感谢,吾破例给汝一句忠告吧。”
“忠告?”宋泽问:“是关于老唐的事情吗?”
“不,是事关汝的。”瓶中小人一向没有波动的语气中带上了几分温度:“吾曾短暂看到汝的未来,汝将成为一位强者,手握诸罪的刀剑,在世界的狂澜中大步前进。”
“……这算是,预言吗?”宋泽问。
“并非预言,而是宿命。”瓶中小人说:“搅动世界的狂澜吧,宋泽,但请不要止步于做一位强者,
“——汝当登上的,是名为终结宿命的王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