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地,冬都。
这地方以前叫“狼庭”,是北狄人心目中的圣地,象征着征服与杀戮。
但现在,它看起来更像是一个……集市。
寒风依旧凛冽,卷着雪花像刀片一样刮过。
但在这白茫茫的雪地上,却热火朝天,喊声震天。
“一二!嘿!一二!嘿!”
两拨人马,正在雪地里对峙。
“一二!拉!”
“一二!肉!”
巨大的校场上,两队穿着灰扑扑、厚墩墩的大棉袄的汉子,正脸红脖子粗地拽着一根手腕粗的麻绳。
这棉袄是李柏让人连夜赶制的,丑是丑了点,跟个成精的土豆似的,但架不住它暖和啊!
里面塞的可是实打实的陈年旧棉絮,虽然硬,但挡风!
左边那队,领头的正是曾经叱咤草原的前大可汗,呼延森。
这老头的头发胡乱挽个髻,袖子撸到胳膊肘,露出一身腱子肉,眼睛死死盯着中间那个红布条。
“都给老子使劲!”
呼延森咆哮着,唾沫星子横飞,“今儿个要是输了,晚上的红烧肉就归隔壁‘苍狼队’了!你们想喝西北风吗?!”
“不想!!!”
身后的北狄汉子们一听“红烧肉”三个字,眼珠子瞬间绿了。
那可是红烧肉啊!
肥而不腻,入口即化,一口下去,那个油水顺着嘴角流……
“吼——!”
为了那口肉,这帮曾经高傲的草原狼,爆发出了比在战场上还要恐怖的战斗力。
“崩——!”
麻绳绷得笔直。
最终,在呼延森的一声怒吼中,红布条被硬生生地拽过了界。
“赢了!赢了!”
“吃肉!吃肉!”
几千个大老爷们抱在一起,欢呼雀跃,那场面,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打赢了什么立国之战呢。
……
不远处的土坡上。
李柏裹着那件标志性的熊皮大氅,舒舒服服地躺在一把特制的逍遥椅上。
这椅子下面还生着个小火炉,暖烘烘的。
他手里提着酒壶,眯着醉眼,看着下面那群为了几块肉就能拼命的“劳动力”,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啧啧啧,这才是生活啊。”
李柏仰头灌了一口酒,哈出一口热气。
“大人,您这招拔河定伙食,真是绝了。”
旁边的副将一边给李柏倒酒,一边竖起大拇指,脸上的表情那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帮蛮子,精力太旺盛。”
李柏懒洋洋地摇了摇手指,“陛下说了,要维持战时状态。”
“什么是战时状态?”
“那就是不能闲着!得让他们动起来!得让他们有竞争!得让他们时刻保持……饥渴!”
李柏指了指下面的呼延森,“你看那老小子,以前是个刺头,现在呢?为了带着手下人多吃口肉,那是比咱们的监工还尽职尽责。”
副将连连点头:“可不是嘛!昨儿个有两个想偷懒的,还没等咱们动手,就被呼延森给大耳刮子抽得找不着北,说什么不干活就滚蛋,别连累大家没饭吃。”
“这就叫——”
李柏打了个酒嗝,眼神变得深邃而狡黠,“这就叫——屁股决定脑袋。”
“当呼延森成了既得利益者,成了掌握肉汤分配权的人,他比大夏人更恨那些想要破坏规则的同族。”
“对了,识字班那边怎么样了?”
“火爆!太火爆了!”
副将激动地说道,“按照您的吩咐,凡是能背诵十条《大夏律》,或者能用大夏官话进行日常对话的,工钱加倍,还能优先申请那边的媳妇儿名额……”
“现在那帮北狄人,白天干活嘴里都在念叨着‘之乎者也’,晚上睡觉都在背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有个叫阿古茹的千夫长,为了练好那个‘吃葡萄不吐葡萄皮’,舌头都快练打结了!”
“哈哈哈!”
李柏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好!好啊!”
“就是要让他们学!让他们说!”
“语言是什么?语言就是魂!”
“当他们张口闭口都是大夏话,当他们脑子里想的都是大夏律,当他们的胃适应了大夏的红烧肉……”
李柏猛地坐直身子,眼中闪过一丝精芒。
“这北狄的狼性,就被咱们给彻底抽干了!”
“剩下的,不过是一群会干活、听话的……大夏牧民罢了!”
……
“轰——!!!”
就在这时,一声巨响从远处的荒山传来。
大地震颤,积雪簌簌落下。
那是大夏的神威大将军炮在开火。
按照楚渊的圣旨,这炮不能停,得打出“战时状态”的气势来。
但李柏是个妙人。
他觉得把炮弹打在空地上听响太浪费,于是……
“开饭啦——!!!”
炮声一响,原本还在工地上挥汗如雨的数万北狄俘虏,瞬间停下了手里的活计。
他们没有恐惧,没有惊慌。
反而一个个脸上露出了条件反射般的喜悦。
“炮响了!开饭了!”
“快跑啊!去晚了馒头就凉了!”
这帮人把手里的铁锹一扔,撒丫子就往食堂跑,那速度,比骑马冲锋还快。
在他们已经被改造过的认知里。
炮声不再是死亡的丧钟,而是……开饭的铃声!
远处的荒山上,碎石滚滚。
那是被火炮轰开的矿脉。
“大人,这炮采矿法……虽然有点费炮管,但这效率是真的高啊。”
副将看着那一车车被拉出来的石料,感慨道,“咱们这冬都的城墙,眼看着就要起第二层了。”
“费点炮管算什么?”
李柏不屑地撇撇嘴,“陛下有的是钱!陛下要的就是这个排面!”
“传令下去,让炮兵营下午再加练一轮!把那边的山头也给我削平了!”
“得令!”
……
与此同时。
冬都的驿站。
这里原本是用来传递军情的,现在却成了整个冬都最繁忙的地方。
因为李柏开恩,允许表现良好的俘虏给还在极北深处苦熬的家人写信。
“阿爸!阿妈!我是铁柱(原名:特木尔)啊!”
一个年轻的北狄小伙子,趴在桌子上,用这一周刚学会的歪歪扭扭的大夏文字,加上那一手鬼画符般的图画,正在奋笔疾书。
旁边的大夏文书帮他润色:“这句‘我想死你们了’太肉麻,改改。”
“改成啥?”
“改成:儿在冬都,一切安好。此间乐,不思蜀……呸,不思北。”
文书清了清嗓子,“这里顿顿有白面馒头,隔三差五有大肉,住的是暖房,穿的是新棉袄。”
“对对对!”
铁柱拼命点头,“还要加上,大夏的大人说了,只要你们肯来,来了就分房子,分地!”
“这叫……这就是天堂啊!”
一封封这样的家书,如同雪花一般,飞向了极北那片绝望的冰原。
而在那片冰原深处。
那些还在啃着冻硬的牛粪取暖、饿得皮包骨头的北狄残部,看着手里这些信,看着信里夹带的那一块块早已风干却依然散发着诱人香气的肉干。
心理防线,崩了。
彻底崩了。
“还打什么仗啊……”
一个老族长颤抖着手,把那块肉干塞进嘴里,老泪纵横,“去冬都!咱们……回家!”
于是。
在这寒冷的冬末春初。
燕地出现了一个奇景。
根本不需要大夏军队去剿灭。
一支支衣衫褴褛、拖家带口的北狄部落,像是朝圣一样,甚至不需要人押送,自己排着队,唱着歌,朝着冬都的方向……疯狂投奔!
……
视角转回大夏京城。
坤宁宫。
秦冷月看着手里那份从燕地传回来的密报,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
她穿着那身宽松的常服(那身紧身军礼服已经被楚渊收藏在御书房了,说是没事拿出来鉴赏),手里捏着茶杯,显得有些焦虑。
“胡闹!简直是胡闹!”
秦冷月把密报拍在桌子上,“这个李柏,他是把军营当成戏班子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