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渐近。
内阁六部及大小官府,除留少数官员值守维持运转外,其余人皆已休沐归家,筹备年节。
尽管朝堂之上革新浪潮汹涌,波云诡谲,但这刻在国人骨子里的年俗,终究让这座皇城焕发出久违的喜庆与祥和。
坤宁宫更是热闹非凡,殿外广场上乌泱泱跪满了身着各色宫服的太监与宫女,人人脸上都洋溢着抑制不住的喜色,眼神热切地望向正殿方向。
今日,皇帝与皇后要在此发放岁末恩赏,这是宫中上下一年里最期盼的盛事之一。
正殿之内,暖意融融。
黄铜炭炉燃着上好的银骨炭,火焰噼啪作响,驱散了殿外的寒意。
主位之上,朱由校身着明黄色龙袍,腰束玉带,面容沉静,自带帝王威仪。
客位上,皇后张嫣端坐于铺着软垫的宝座上,一身正红色宫装衬得她肌肤莹白,原本纤细的腰身已微微显怀,抬手轻抚腹部时,眉眼间满是温婉柔和的母性光辉。
帝后情深,朱由校平日里虽忙于朝政,却总不忘抽出时间陪伴张嫣,坤宁宫夜夜灯火长明,此番珠胎暗结,亦是水到渠成之事。
张嫣能得帝王专宠,又顺利怀上龙嗣,不仅是她个人的幸事,更是整个张家乃至后宫的荣光。
殿中案几上,整齐堆放着被红绸包裹的赏赐。
既有沉甸甸的金银铜币,更有大明银行印发的崭新银票,红绸映着烛火,显得格外喜庆。
待殿外的太监宫女们按品级站定,时辰也差不多了,朱由校缓缓开口,声音沉稳有力,透过殿门传至广场之上:
“开始发赏。”
今日的岁末恩赏,由皇帝亲自主持,首要赏赐的便是宫中十二监四司八局的太监头领。
这些人是皇帝的左膀右臂,掌宫中大小事务,亦是新政推行中监察百官、稳定后方的重要力量。
“司礼监掌印太监魏朝!”
朱由校第一个念出名字,话音刚落,人群中便走出一道身影。
魏朝身着绣着蟒纹的太监总管服饰,快步上前,跪伏在地,姿态恭谨至极。
作为第一个受赏者,这本身便彰显了他在后宫太监之中无可撼动的第一地位。
“奴婢在!”
魏朝的声音洪亮而激动,脸上堆满了灿烂的笑容,额头紧紧贴在金砖上,连呼吸都带着几分颤抖。
“尔掌司礼监,批红拟旨、统筹宫务,事事尽心,深得朕意。”
朱由校缓缓说道,语气中带着几分赞许。
“赐养廉银一千两,抄家银三千两!”
话音刚落,身侧的内侍便捧着一张四千两的银票上前,递到魏朝手中。
魏朝双手接过银票,手指触及那薄薄的纸片,心中却涌起万丈波澜。
他连忙叩首,声音比之前愈发洪亮:“奴婢谢陛下厚赏!日后奴婢定当肝脑涂地,尽心伺候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司礼监之后,便是东厂。
“东厂提督魏忠贤!”
“奴婢在!”
魏忠贤应声上前,跪伏在地。
他心中难免有些腻歪。
论实权,东厂在他手中愈发兴盛,此番却排在魏朝之后受赏,显然在帝王心中,他的地位仍稍逊一筹。
但他深谙权术之道,脸上依旧堆满了恭敬的笑容,丝毫不显半分不满。
“尔掌东厂,查贪腐、缉奸佞,今年差事办得漂亮,为朝廷追回不少赃款。”
朱由校看着他,语气平淡却带着肯定。
“赐养廉银七百两,抄家银一万两!”
众人闻言,皆暗自咋舌。
谁都知晓,今年魏忠贤借着整顿吏治的由头,抄没贪官污吏家产近百万两白银,而这一万两抄家银,正是按百分之一的比例赏赐给他的。
此外,还有百分之五的抄家银,将存入宫中太监的集体养老金账户,为众人日后养老兜底。
这是朱由校特意定下的规矩,既激励众人办事,又让他们无后顾之忧。
魏忠贤心中大喜,这一万两白银虽不及他私下所得,但却是帝王明面上的恩宠,意义非凡。
他连忙叩首谢恩,声音恭敬:“奴婢谢陛下恩赏!奴婢定当不负陛下所托,将东厂差事办得更好,为陛下分忧解难,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西厂提督王体乾!”
“奴婢在!”
第三个受赏的是王体乾,他脸上满是欣喜,跪伏在地,听着帝王的赏赐,连连叩首谢恩。
“御马监掌印太监方正化!”
“奴婢在!”
朱由校按照十二监四司八局的品级顺序,一个个念出名字,赏赐亦各有等差。
根据各人职权大小、办事成效,养廉银从五百两到一千两不等,抄家银则按其参与抄没的赃款比例发放,多则上万两,少则数千两。
每一位太监头领接过赏赐时,无不激动万分,叩首如捣蒜,口中一遍遍喊着“谢陛下恩赏”“陛下万岁”,声音此起彼伏,在坤宁宫上空回荡。
待所有太监头领都受赏完毕,朱由校缓缓站起身,目光扫过下方跪伏的众人,语气陡然变得威严起来:
“尔等今日所得,皆是尔等尽心办差的回报。
朕赏罚分明,有功则赏,绝不吝啬;但若有人办事不利、敷衍塞责,甚至勾结外臣、贪赃枉法,朕亦绝不姑息,必严惩不贷!”
“奴婢遵命!”
所有太监齐声应道,声音洪亮而整齐,带着几分敬畏与惶恐。
他们深知帝王的雷霆手段,今日的厚赏是恩宠,亦是警示,日后唯有更加尽心竭力,方能不辜负这份恩宠,也方能保全自身。
朱由校将十二监四司八局的太监主官赏赐完毕,便侧身看向身侧的张嫣,眼中带着几分温软。
“接下来,便交由皇后主持吧。”
张嫣微微颔首,抬手轻抚了一下隆起的腹部,动作轻柔却不失端庄。
她清了清嗓子,声音温婉如玉,却清晰地传遍坤宁宫内外。
“传六局一司女官主事上前领赏。”
“六局一司”乃后宫女官体系的核心,直属于中宫皇后,掌后宫宫女调度、礼仪教化、衣食起居、宫闱监察等一应事务,是维持后宫秩序的重要支柱。
话音刚落,六位身着青色绣纹宫服的女官与一位身着朱色官服的宫正司主事便依次出列,款款行至殿中,屈膝跪拜,姿态娴雅恭谨。
“尚宫局主事李氏,接赏。”张嫣率先念名。
尚宫局统摄六局事务,李氏作为首局主事,神色沉稳,叩首道:
“奴婢谢皇后娘娘恩典。”
“尔统筹后宫女官调度,诸事井然,赐银五百两,锦缎十匹,玉簪一支。”
张嫣话音刚落,宫女便捧着托盘上前,托盘内银锭码放整齐,锦缎流光溢彩,玉簪莹润剔透。李氏双手接过,再次叩首。
“奴婢必尽心竭力,不负娘娘所托。”
紧接着,尚仪局主事、尚服局主事、尚食局主事、尚寝局主事、尚功局主事依次领赏。
尚仪局掌礼仪教化,赐银四百两与礼仪典籍一套。
尚服局掌服饰舆辇,赐银四百两与云锦五匹。
尚食局掌膳食供应,赐银四百两与御膳房特制糕点两盒。
尚寝局掌寝宫整理,赐银三百五十两与暖炉两座。
尚功局掌女红针织,赐银三百五十两与针线百宝箱一具。
最后轮到宫正司主事。
“宫正司掌宫闱监察,严明纪律,赐银四百五十两,《女诫》刻本一部,赏责令牌一面。”
宫正司主事叩首谢恩。
每位女官接过赏赐,无不喜形于色,跪伏在地感激涕零。
白花花的银子、华贵的锦缎、精致的饰物,不仅是物质的嘉奖,更是皇后对她们勤勉办事的认可。
待六局一司女官领赏完毕,张嫣又补充道:“各局下辖宫女,按品级分发赏银与年节糕点,不得有误。”
“奴婢遵旨。”女官们齐声应道。
话音刚落,张嫣似是想起了什么,语气愈发柔和。
“除此之外,那些已然出宫、或是即将年满离宫的宫女、太监们,他们的退休金与年节慰问品,须得及时送抵手中,不可拖延。”
魏朝闻言,连忙上前一步躬身回道:
“启禀皇后娘娘,此事早已安排妥当!
退休金已从宫中养老账户支取,连同糕点、棉袍等慰问品,皆已分派专人送往各家各户,或是恩养寺中,定能让他们过个安稳年。”
张嫣满意地点了点头,一旁的朱由校却忽然开口。
“朕倒想问一问,现如今宫中太监、宫女年纪到了离宫,大多去往何处?”
魏朝躬身答道:“回陛下,奴婢们年纪大了,家中尚有亲眷的,便归乡与亲人团聚,陛下所赐退休金足够安度晚年。
若是家中无人、无依无靠的,便安置在京郊的恩养寺中,由宫中拨付银两赡养。”
“恩养寺可有时常修缮?
寺中居住的宫女、太监们,日子过得可还舒心?”
朱由校追问,目光扫过阶下一众太监,带着真切的体恤。
这话一出,魏朝与在场的太监们无不心头一热,眼眶瞬间红了。
他们皆是无根之人,入宫后便将生死荣辱系于帝王一身,从未想过帝王竟会如此记挂他们离宫后的生计。
魏朝双膝跪地,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哽咽,身后的太监们也纷纷跟着跪倒。
“谢陛下还记挂我等奴婢!恩养寺每年都有养老金拨付修缮,殿宇整洁、衣食充足,寺中还有太医定期问诊。
那些离宫的兄弟姐妹,每月都能领到足额俸禄,日子过得安稳舒心,人人都念着陛下的圣恩!
没有陛下,便没有我等奴婢的好日子啊!”
说罢,众人连连叩首,眼泪鼻涕混在一起,却不是悲伤,而是极致的感动。
帝王的恩宠,不仅在生前的富贵,更在身后的安稳,这份体恤,比任何金银都更能暖人心扉。
朱由校看着他们情真意切的模样,心中大石落地,缓缓抬手:
“起来吧,尔等为宫中操劳半生,朕自然不会亏待。”
“谢陛下!”
众人起身,脸上仍带着泪痕,却满是感激的笑容。
发赏继续进行。
接下来轮到十二监四司八局主官以下的太监,以及六局一司下辖的宫女们。
这般大规模的赏赐,帝后自然不必一一亲为,朱由校因尚有国事待办,便对张嫣道:
“皇后辛苦,朕先回乾清宫了。”
“陛下安心去吧,这里有臣妾呢。”张嫣含笑颔首。
朱由校离去后,张嫣虽显怀了,却依旧精力充沛。
她端坐在宝座上,看着太监主官与女官主事们依次为下属分发赏银、糕点、锦缎等物,脸上始终带着温和的笑容。
坤宁宫内外,人声鼎沸却秩序井然。
太监宫女们排着整齐的队伍,依次上前领赏。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感恩的呼声此起彼伏,回荡在坤宁宫的红墙之间。
...
乾清宫。
东暖阁。
朱由校刚从坤宁宫归来,褪去沉重的龙袍外罩,只着一件明黄色常服,抬手舒展了一下筋骨,肩背处因连日操劳而紧绷的酸胀感稍稍缓解。
快过年的这些日子,虽说是名义上的休沐期,可他这个皇帝却闲不下来。
往日里朝堂奏疏、新政谋划、边患调度接踵而至,骤然间少了些急务缠身,这般清闲反倒让他有些不适应,浑身都透着几分无处安放的烦躁。
“陛下,喝杯热茶暖暖胃。”
轻柔的嗓音在身侧响起,周妙玄端着一盏白瓷盖碗缓步上前。
她身着淡粉色宫装,鬓边簪着一朵小巧的珠花,自上次承宠后,眉眼间更添了几分柔媚,动作也愈发娴雅稳妥。
朱由校侧身接过盖碗,指尖触到温热的碗壁,浅啜了一口碧螺春,甘醇的茶香顺着喉咙滑下,腹中顿时暖烘烘的。
他放下茶碗,目光落在周妙玄泛红的脸颊上,心头一动,忽然伸出手,一把将她揽入怀中。
“呀~”
周妙玄猝不及防,发出一声轻呼,身体已然落入帝王温热的怀抱。
朱由校微凉的手掌径直探入她的宫装衣襟,握住了那两团丰腴柔软的温软。
入手处细腻温润,带着女子特有的馨香与暖意,恰好驱散了他手掌的凉意。
周妙玄的面颊瞬间红透,从耳根蔓延至颈项,滚烫得惊人。
她下意识地想要躲闪,却又硬生生忍住,顺势依偎在朱由校肩头,双手轻轻环住他的腰腹。
自上次泳池承宠后,帝王虽仍让她在身边伺候,却再未进一步亲近,她心中早已暗藏着几分期待与忐忑。
此刻被这般亲密触碰,一股难以言喻的酥麻感顺着脊背蔓延开来,两条纤腿下意识地轻轻厮磨,眼底泛起水润的光泽,显然已是动了情。
然而,朱由校却并未再有进一步的动作。
他只是将手掌停留在那温热柔软之处,感受着掌心的细腻触感,目光望向殿外飘落的细碎雪沫,忽然开口问道:
“方才在坤宁宫,朕给后宫太监宫女们发赏,前后算下来,赏钱竟近十万两。
你说,旁人会不会觉得朕是铺张浪费的昏君?”
周妙玄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一怔,依偎在他怀中的身体微微一僵。
她抬起头,眼中还带着未散的娇羞,斟酌着回道:
“陛下自然不是昏君。
这些太监宫女们伺候陛下与娘娘尽心尽力,年末发赏是应有的恩典。
只是……
十万两银子,确实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寻常百姓怕是几辈子都挣不到。”
她出身扬州瘦马,虽见惯了富贵,却也知晓民间疾苦,十万两这个数字,在她看来已然是天文数字。
“多吗?”
朱由校轻笑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不以为然。
“用十万两银子,换取后宫上下对朕的感恩戴德,换得他们死心塌地的忠诚,这可是笔再划算不过的买卖。”
他收紧手臂,将周妙玄抱得更紧了些。
身为帝王,居于深宫之中,身边环绕的皆是太监宫女,他们看似身份低微,却掌管着宫中大小事务,知晓无数秘辛,甚至能在不经意间影响安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