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此令……或与国师相悖呢?”昭永帝俯视着他,语如冰珠。
骆思忠身形一僵,旋即更用力地叩首:“臣方才已言,陛下有令,万死不悔!”
昭永帝凝视着伏地的身影,良久,轻叹一声:
“起来吧。倒也不必行那鬼蜮之事。天下三品有数,瞒不过谁。
你便以镇邪司指挥使的身份,亲赴云梦,统筹蛟龙蛋搜索之事!但目标只有一个——
带回那枚蛟龙蛋!带给朕!”
待骆思忠站直,昭永帝再次拍了拍他肩头:
“事若不可为……便是天命,不必强求。”
“臣,必不辱命!”骆思忠抱拳沉声。
“大内武库的宝甲神兵,任你取用。除了云梦本地镇邪司之外,青、扬二州镇邪司所属,同样任由你调遣,不用再报朕知晓。”皇帝最后拍了下他的肩膀。
骆思忠领命,大步退出,殿门再次合拢。
昭永帝踱步至西窗,望着天际最后一抹残霞,声音幽幽响起:
“这便是道门……千万年来,他们何曾在意过皇朝的更迭?他们何曾真的在意过凡人生死?
因为无论皇朝更迭了多少次,无论这王座上坐着谁,那九重摘星楼总会屹立在洛京的东城!永远凌驾于这万里山河之上!”
他沉默片刻,语调带着不甘的震颤:
“大伴,你说,太初天道凭何禁锢天子只能止步阴神?……
朕若得那真龙遗蜕,山河图能否重焕神光?龙鼎可堪修复?那龙珠……又能否护朕去闯一闯……那阳神大道?!”
御书房内,久久无声,落针可闻。
“大伴,你从朕学步时就陪着朕,随侍六十载了……朕知道,皇子的近侍都是道门选定……
这一甲子光阴,你的心……难道还不向着朕么?”皇帝的声音带着疲惫与质问。
“陛下,”老太监的声音低沉而清晰,“老奴是断了根的人。家中亲眷……早淡了。老奴……唯愿陛下能踏上阳神之境。”
“是啊……”昭永帝望向窗外渐沉的夜色,语气满是愤懑与不甘,“连那洞庭湖畔的农家子陆长歌,武路断绝尚能修道,听闻已入阴神!
朕乃十州共主,难道就困死在这阴神境,坐等寿终?
太初天道在上,若无龙珠护持,朕连阴神后期都不敢轻易踏足,唯恐一路修至阳神门前,引动天雷……不甘心!朕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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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皇城西南角镇邪司的总衙内,两只白头苍鹰冲天而起,携指挥使骆思忠的调令,分别扑向青州与扬州。
而在皇城东南角的监舍小院,程景独坐昏黄油灯下。
他展开一本《楚史》,以之为母本,对照着白日呈给皇帝奏折的副本,逐字译成秘文,末了又特意添上“二百万两”四字。
随后,他又从抽屉里取出一枚狭长铜片,将密信小条仔细裹入其中,指间暗劲微吐,铜片严丝合缝。
接着,他取过一个精美食盒,熟练地卸下盒角一根装饰铜条,将裹着密信的铜条小心换上。
左右审视无误,他才朝外唤道:“小平子!”
“哎!干爹,孩儿在!”一个伶俐的小太监应声而入。
“这食盒里是贵妃娘娘赏的精细糕点,”程景递过食盒,语气随意,“明日你替我送去南街芸姑娘那儿。”
“好嘞!干爹放心,包在孩儿身上!”小太监接过食盒,眼珠一转,嬉笑道,“要不要……孩儿顺道替干爹劝劝芸姑娘?
她真是糊涂!干爹这般人物垂青于她,那是天大的福气!干爹每次得到好东西都差孩儿们送去,就糕点更是月月不落。
还有她那绸缎铺子,没干爹暗中看顾,早不知被哪家吞得骨头都不剩了!”
“多嘴!”程景佯怒斥道,眼底却无真意,“劝劝可以,休得威吓!记住了?”
“干爹放心!真成了事,她可是孩儿干娘!我哪敢得罪,还不得被她扒了皮!”小太监得了准信,眉开眼笑。
“知道就好!”程景挥挥手,看着小太监欢天喜地地捧着食盒退下。
灯火映在他脸上,明暗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