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飘摇中，两座新坟在两三里大的小岛上茕茕孑立。
“岛主，可要立碑？”夏修武问道。
“难道还有亲眷故旧前来凭吊不成？”陆长歌目光落在坟茔上，指尖把玩着刚得的两个乾坤袋，语气淡然：
“修道人自天地中来，归于天地尘埃，何须碑文。记住今日教训，莫要轻易窥探他人隐秘便好。”
这番轻描淡写的告诫，却让身旁两人心头一紧，惴惴难安——他们自认为已然知晓了岛主最深的秘密。
陆长歌却已起身，径直向小岛北岸走去。
行至岛北，未见蛟龙身影。
他寻了块被湖水磨得光滑的岸石坐下，心神略松，才觉疲惫如潮水般涌来。
“你的飞剑之术，源自何处？”低沉的声音撕裂风雨，母蛟庞大的头颅缓缓自湖面升起，幽深的竖瞳锁定了岸边的身影。
陆长歌起身拱手：“晚辈曾立下天道誓言，不得对他人言及此事。望前辈体谅。”
“玉螺藏功也好，另有机缘也罢……老身只告诫你一句，”蛟龙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凝重，“此剑诀，日后慎用！以免招来杀身之祸，累及我儿。”
“晚辈明白！今日是知前辈在此，料定他二人插翅难飞，才放手一搏。平日所用，皆是太华宗所赐《太华流云剑诀》。”
陆长歌微微一顿，试探道，“听前辈言下之意，识得晚辈这套剑诀来历？”
“……罢了。”一声悠长的叹息在风雨中荡开，蛟龙的声音褪去了几分威压，染上岁月沉淀的幽远，“便与你说一段旧事。知晓前因，也好早做防备。”
她的讲述，将陆长歌拉入了四百年前的洞庭烟波——
“云梦之西的蜀州，道武并盛。其间道门翘楚，首推蜀山。蜀山有三剑宗并立，其一，名为玄剑宗。彼时宗内镇派绝学有四，皆可直指阳神之境。”
“四百余年前，玄剑宗得一天纵奇才，名曰李天音。此人道剑双绝，惊才绝艳。十六破阴神，登主峰天池悟剑；三十二岁晋阴神中期，剑道初成，竟自创剑诀。
其后云游天下，磨砺锋芒。六十五岁晋阴神后期，剑道大成，归山参与那三十年一度的蜀山剑宗大比。”
声音微顿，似在追忆那惊天动地的盛况：“那一届大比，几乎无人能是他一合之敌。当今公认的十大剑仙，便有两人在场！
一是当年极剑宗首徒袁乘风，一是七莲剑宗的青莲仙子。前者在他剑下力撑五招，后者……仅仅三招便已败北！”
“前辈是说……”陆长歌心头剧震，“晚辈这剑诀，便是那李前辈所创？不知唤作何名？”
“耐心！”蛟龙微露不悦，继续道：“然天意难测。此后百余年，李天音修为竟生生卡在阴神巅峰，阳神之境咫尺天涯，遥不可及。
一百五十岁时，他于宗门留下所创剑诀，决意效仿古人，于生死血战之中，叩问那通天之门！遂……来到了洞庭。”
“洞庭？”陆长歌不解，“此地还有堪为李前辈敌手的存在？莫非……君山八宗？”
“哼！君山八宗？”蛟龙嗤笑一声，不屑之意溢于言表，“三千年前或尚可，近千年来？不过一群徒有其名的朽木！”
“那还有谁……”陆长歌实在想不出。
湖面陷入长久的沉默。
母蛟庞大的头颅微垂，竖瞳中似有波涛汹涌，沉淀着难以言喻的悲怆与追忆。
良久，一个低沉得近乎嘶哑的声音才缓缓响起：
“我的……道侣。洞庭最后一条天生的雄蛟！”
陆长歌心神巨震！他无数次想问及那条守护洞庭的雄蛟去向，为何独自留下母蛟守护子嗣，却始终不敢触及母蛟逆鳞。
未曾想，今日竟是她亲口揭开！
“何谓天生？”陆长歌强压心绪，追问道。
“老身乃水青蟒修行一千五百载，历尽艰辛方化蛟龙，非是天生为蛟。而我那道侣……”
蛟龙的声音带着一丝难言的温柔和骄傲，“如你守护的我儿一般，自蛟龙蛋中破壳而出，生而为蛟！此乃天生！”
“待前辈子嗣降世，自是又一条天生蛟龙。只是，前辈何以断定必是雄蛟？”陆长歌追问。
“此乃血脉感应，孕成之时，便已注定。你无须知晓。”蛟龙不欲多言，话锋一转，声音陡然变得激昂而沉痛，“说回那一战！
我那道侣同样心向化龙之境，便应下了邀战。一人一蛟，于洞庭湖心订下生死血契！老身与李天音座下三名弟子，分列外围，以为见证。”
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唯有风雨呼啸。
“起初，双方势均力敌。剑气纵横，蛟吼震天，激得江水逆流，湖水倒悬！观战者虽退避数十里外，犹感天地变色！激战一日夜，双方似皆有所悟，气机愈发圆融……”
蛟龙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惊悸：“变故……发生在第二日深夜！那李天音竟以阴神之躯，斩出了超乎想象的一剑！那一剑……竟似要撕裂天幕！”
她仿佛又看到那毁天灭地的一幕，声音微微颤抖，“剑光所至，天穹……真的被撕开了一道口子！紧接着……无尽深沉的紫色雷霆，如同天罚般倾泻而下！”
“啊！”陆长歌忍不住惊呼。
“我那道侣以为是他引动了化龙天劫！恐殃及近在咫尺的李天音，竟拼尽全力，瞬间水遁至三十里开外！然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