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渊皇朝,昭永二十五年,夏。
云梦州,洞庭湖畔,栖霞城外。
沿河有一座篱笆小院,院里仅有一间草房。
草房靠里的一张破床上。
陆长歌眉头紧皱,满头虚汗,疼醒过来。
脑袋炸裂般的头疼,生生将他疼醒。
而如此头疼,是因那混乱而庞杂的记忆。
今生的经历,前世的往事。
瞬间涌入脑海,交织成庞大的信息流。
似是一梦十九年,直到此刻,他才算真正醒来。
迷离的瞳仁缓缓聚焦,望向那茅草铺就的屋顶。
他开始慢慢梳理起自己的记忆。
前世,那个蓝色星球上的往事,暂且不去回想。
那么今生呢?
十九年前,他与无数灵魂同在那混沌云团中,俯瞰尘世,择选新生。
他选定了一户人家,便投向了那女子的腹中。
家族世代清白,耕读传家,先辈们也偶有中个秀才,举人的。
而他的家,父亲勤劳,母亲温婉。
有几十亩水田,三进的庭院,两三个仆人,算是殷实人家。
但在他出生前十多年,年景就已越来越不好,年年总有某地受灾的传闻。
而在他出生后的年月里,大渊皇朝的气运,更是江河日下---
四境敌国犯边,烽火不息;
疆域之内天灾频发,民不聊生。
而他的家,仆人在他七岁时便遣散了,地也陆陆续续卖的差不多了。
家里所在村子更是被三年前那场洪水吞没。
他也是被父母亲拼死托上一根浮木,才捡了一条命。
后来,在幸存的同村们帮助下,他才在这小河边扎下院子,盖了间这茅草房。
天下已有了大乱的趋势,官府的力量越来越弱。
街头巷尾,甚至常常传出,妖怪吃人的骇人传闻。
想到吃人这里,他心头突地一凉,手脚微微颤了一下。
他屏住呼吸,微微偏头,瞄向门口的灶台边。
憋着的气缓缓吐出。
心里松了下来,还好,没有人影。
他将头再次在枕头上回正,眯起眼回想这几天的事。
前几天的那个迷糊的,未彻底苏醒的自己,总在半睡半醒的朦胧中看见---
看见那水缸里的白玉螺在吐着雾气;
看见一道白色薄衫的丽影在灶台边淘米煮粥。
他哪来的媳妇?八成是饿昏头了。
幻觉罢了,还幻想出那么漂亮的媳妇。
那漂亮女子还哄着那个迷糊的自己,说什么有取之不尽的米面油盐,让自己和她签了个什么“天道婚契”。
天底下哪有那么漂亮的女子?
哪有什么‘取之不尽的米面油盐’这等好事?
真有,那也只能是妖怪下的饵。
而妖怪,是要吃人的!
陆长歌庆幸自己终于真正清醒过来。
要是还是那个迷迷糊糊的傻子,真碰上这种事,肯定早被妖怪骗去啃得骨头都不剩。
他左手轻轻拍了拍胸口,自我安慰:
都是幻觉!
上一世的经验告诉他,那类东西,没有允许,是不能成精的。
此时,远处有鸡鸣声传来。
他闭上眼睛,准备再睡会儿。
但似乎不太对劲,这鸡鸣声里,好像夹着水瓢伸进缸里舀水的声音!
他身体再次绷紧,屏住呼吸,鼓足勇气,微微偏头,望向门口方向。
心头一缩,浑身一颤。
灶台边,真有人影!
一个素白薄衫,身段苗条的女子身影。
她正将水瓢扔回缸里,挽起袖子,在瓦盆里淘米。
而缸里,雾气蒸腾。
那女子似是感觉到他醒来,偏头朝他笑了笑。
真美啊!
人美,笑起来更美!
可越美越让他心惊肉跳!
此刻的陆长歌,已不是这次醒来之前那个糊涂蛋了。
他是知晓的,妲己很美,小倩很美,画皮也很美……
可她们都真会吃人的!
那女子却已开口,声音清脆如玉珠落盘:
“陆郎,你醒了啊!
你昨天太高兴,心神受了些刺激,要不多睡儿吧?”
“太高兴,受刺激?”陆长歌带着颤音。
“陆郎莫不是太过欢喜,什么都忘了?
还是想毁契,不要奴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