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袭!”
“敌袭!”
“敌袭!”
章四郎大叫着,惊恐的神情全然写在了他的脸上。
他疯了似的甩动马鞭,狠狠抽在平日里爱惜备至的良马臀上。
良驹通人性,虽被打得痛嘶,却未将主人甩下,只是四蹄狂奔,溅起碎石黄沙。
“一百马匪,从西北而来,速速警戒,速速警戒!”
远处,原本散落的身影开始有了动作,章四郎知道,那是帮众们得到了讯号。
他看得到,弟兄们纷纷抽出腰间佩刀、背上长兵,虽各自散开,却丝毫不乱地迅速围聚在镖货四周,形成一道严密的防御阵型。
章四郎喘着粗气,耳朵几乎听不到除了心跳以外其他地声音。
他掠过一张张紧张的面孔,紧绷的情绪终于稍稍得到了缓和。
章四郎最后对上的,是黄由基的面孔,作为黄供奉亲手培养的斥候,他能从黄由基的细长的眼睛中看到肯定——那是对他顺利传回敌情的认可。
近了,更近了!
距离镖队不过十丈之地,章四郎已能听到平日里臭味相投的同伴们的呼喊声,甚至有几个弟兄不顾阵型与劝阻,握着钢刀神情紧张地朝他招手。
可谁能知晓,短短一炷香的功夫,与他一同负责警戒的斥候已尽数折损,三个兄弟永远留在了来路之上。
是弓箭?是硬弩?还是什么稀奇古怪的凶器?
章四郎无从得知。
作为斥候队里资历最浅的一个,他只记得听到队长“风紧扯呼”的指令后,便第一时间调转马头狂奔。
斥候的第一要务,也是唯一要务,便是将敌情完好无损地带回。
起初,身后还有三道杂乱的马蹄声紧随。
可调转马头不过片刻,一声沉闷的“噗通”响起,马蹄声骤减为三道;他不敢回头,只顾疯狂扬鞭,很快又一声落地声传来,身旁同伴发出短促的哀嚎,随即归于死寂;到最后,天地间只剩下他这一道孤绝的马蹄声,在黄沙之上急促回荡。
“黄供奉,张队长他们……”
本能地,章四郎想禀报斥候队的惨状,可话音刚出口的瞬间,他骤然察觉到不对。
伙伴们的眼神从紧张变成了极致的惊骇,就连一向沉稳、有着军旅生涯的黄由基,也猛地瞪大了那双细长的眸子。
“四郎,小心!”
章四郎仓促抬眼,只见曾教导他棒法的王猛骑着那匹名为“黑厮”的烈马,挥舞着沉重的狼牙棒,面目狰狞地朝自己奔来,似要阻拦什么。
章四郎满心困惑,刚想出声询问,一道尖锐的破风声已至耳畔!
本能驱使下,他猛地偏头,只瞥见一道黑色幻影朝他笼罩而来。
“砰!”
一声闷响在耳边炸开。
生命的最后一刻,章四郎终于明白,为何先前同伴们倒地前,都会传来那样一声闷响。
他的脑袋如碎裂的西瓜般绽开,红白之物溅了冲上前的王猛一脸。
急速冲锋的王猛身形一滞,紧接着转愕为怒,一夹马腹,烈马发出一声咆哮,气势丝毫不减地朝着不远处那个甩动着铁链流星锤的光头大汉冲去。
“光头那厮!看你王猛爷爷不砸烂你的狗头!”
“轰隆!”
巨响如炸雷滚过戈壁,狼牙棒与流星锤狠狠相撞!
强横的武夫内劲在半空交锋,激起无形的气浪,两道身影皆被震得微微一滞,胯下战马也忍不住后退半步。
“王猛,不要胡来!”
黄由基厉声呵斥,同时抬手搭弓,一支羽箭如流星般射出,精准地钉在即将再次交手的二人之间,箭尾兀自嗡嗡作响。
紧接着,他手腕一翻,九节游翎鞭如灵蛇出洞,精准缠住王猛的腰间,猛地发力,竟直接将骑在马上的王猛硬生生拽了回来!
“黄由基,陆红翎,你们别拦着我,四郎那小子是我王猛看着长大的,我要为他报仇!”
王猛怒不可遏,就欲挣开束缚,拿下那甩动着流星锤,站在原地不屑冷笑的光头汉。
“你是想乱了阵脚,把弟兄们的命都给搭上吗?”
黄由基罕见暴怒。
王猛浑身一震,手上的动作僵住。
他看着四周严阵以待却面露忧色的弟兄,又看了看远处已渐渐逼近的马匪阵型,紧握狼牙棒的手青筋暴起,最终还是不甘地松开了。
愤愤不平地甩开缠在腰间的九节鞭,王猛握着狼牙棒后退了几步,胸腔里的怒火化作沉重的喘息,一双虎目死死盯着远处的马匪。
……
杂乱的马蹄声渐近,黑压压的人影下一个个狰狞凶戾的面孔,证明了死去章四郎带回的消息的真实性。
真遇上马匪了,还是百人规模的马匪团伙。
威虎帮帮众的心头陡然一沉。
若说章四郎的报信只是让人心头一紧,那甩动流星锤碎人颅骨的光头汉让人群情激愤,那此刻面对倍数的悍匪,众人只觉一股沉重的压力扑面而来,几乎让人喘不过气。
能被派来押送镖货出关,前往北狄,这些帮众不说武道修为惊人,也绝非贪生怕死之辈,个个都有几分胆色。
可此时此刻,那些往日里在帮派火并中身先士卒、见过血的硬汉,却不自觉地手脚发颤。
豺狼门的恶徒在这些杀人越货、刀口舔血的马匪面前,就像是狼崽子比之群狼,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马匪阵中,一道斯文身影缓步走出,停在光头汉身旁。
他身着一袭略显陈旧的青衫,面白无须,倒有几分读书人的儒雅,可身处匪群之中,这份斯文反倒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他抬眼扫过噤若寒蝉的威虎帮帮众,目光在黄由基、王猛、陆红翎三位核心人物身上打了个转,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如尔等所见,我等是在这戈壁滩上讨生活的粗人。今日不巧路遇各位,还望担待一二。”
明明遇上的是马匪,却让读书人出面交涉,怎么看都透着诡异。
“杀了我威虎帮的弟兄,还敢让我们担待?真是好大的口气!”
王猛不屑地冷哼一声,双手紧握狼牙棒,“要打要杀便痛痛快快过来,我王猛还正愁没杀过马匪,今日正好开开荤!”
“狂妄!一个小小的镖队打手,也敢冒犯二当家!”
“二当家,甭跟他们废话!杀了这群杂碎,夺了镖货和马匹,兄弟们可是好久没开张了!”
“瞧瞧他们那怂样,吓得腿肚子都软了,还敢逞凶?”
马匪群中顿时响起一片聒噪的叫嚣,个个摩拳擦掌,眼神贪婪地盯着镖队中的货物与马匹。
谁知曾贰只是抬手一压,身后躁动的马匪便瞬间噤声,显然在匪群中威望极高。
“不瞒各位,小生曾贰,也曾是大周的读书人。如今虽落草为寇,却也不想太难为自家同胞。”
他面向威虎帮众人,声音不急不徐,“正所谓和气生财,有商有量,总好过刀兵相向,两败俱伤,不是吗?”
“我商量你姥姥!狗奸贼!”
王猛怒目圆睁,“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居然为虎作伥,助纣为虐!”
他恨不得一狼牙棒砸在曾贰那张虚伪的脸上,为章四郎报仇雪恨。
黄由基上前一步,那双细长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掩去眸底的精光,沉声道:“阁下想如何商量?又如何和气生财?”
他说话间,余光悄然向后瞥去。
只见曾贰出列交涉的功夫,马匪阵中一个缺了一只耳朵的恶汉,正带着数十名悍匪,借着沙丘的掩护,悄无声息地绕向镖队后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