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牵扯出如何庞大的势力、藏着什么样的惊天图谋?
马走阳不敢再往后想。
……
尽管直到现在都没问出对方的来路。
但凭借多年的识人经验,马走阳已经可以断定眼前之人来历不凡。
极有可能是那种能够在两座庙堂同时下注,能量惊人的世家大族。
这样的背景,可不是他这种小小的龙门关校尉可以随手拿捏的。
“既如此……”
马走阳抬了抬手,就欲带领一众手下离去。
这次亲自出面办事,结果闹得这么狼狈,说不丢面子是假的。
可他混迹官场多年,深知“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谨慎”二字才是安身立命的根本。
像他这种出身平民、好不容易爬到校尉位置的人,在寻常百姓眼里或许算“高不可攀”,但在真正的权贵面前,不过是个不上不下的小角色。
那些世家大族的算计,他既掺和不起,也得罪不起。
与其硬撑着丢更大的脸,不如趁早抽身,免得日后惹上连定远侯都保不住他的麻烦。
就在马走阳即将调转马头之际,门槛上清丽绣娘停止了哭泣,有所动作。
“夏公子,你与我姐弟非亲非故,不必趟这趟浑水。”
丽娘能将弟弟杨小七拉扯大,自是比寻常少女要成熟,心眼子也多些。
但她底子里还是善良的底色。
她厌恶杨龙的卑躬屈膝,并不是怪罪后者不来帮忙,而是见不得对方一副为自己好的模样。
若是杨龙一直选择冷眼旁观,她还能谅解其难处。
但那声劝慰算什么意思?
给人做小妾真就是这般光彩的事?
眼前这位白衣公子的出手援助,让几乎已经要妥协的丽娘看到了些许希望。
可在她看来,这位自称姓夏的公子能够出面说上一两句公道话,就已经是极为难得的了。
若是连累其被眼前这群鱼肉百姓的兵痞为难,她丽娘心里难辞其咎。
或许是年纪尚轻,读不懂夏公子与马走阳对话里的玄机;或许是见识浅,没看清局势;又或许是不愿连累他人的自尊心在作祟,丽娘最终做了决定。
她小心翼翼地将昏睡的小七扶到门边靠着,自己缓缓站起身,转头看向马走阳,声音里没了哭腔,只剩一丝倔强。
“把我卖给那什么中郎将,总该能换些银子吧。”
丽娘不再哭泣,只是抬眸望向那杨龙都要低头经受俯视的马走阳,眼中带着倔强。
“给我一百两银子,我就跟你们走。”
丽娘伸出手,理直气壮,“你们找上我,不就是觉得我有几分姿色,能入那位大人的眼吗?”
“这……”
马走阳竟一时语塞。
方才还被他吓得脸色煞白的小妮子,怎么突然换了副模样?
丽娘没有退缩,目光先落在门板上昏迷的杨小七身上,弟弟额头的血总算止住了,脸色却依旧苍白。
再抬头时,她看着马走阳,手依旧伸着,“给我银子,我就跟你们走,不用再扯什么八竿子打不着的姻缘!”
“丽娘不可!这是卖……”
杨龙突然出声劝阻,话到嘴边却卡住了。
他才刚说过“做小妾是福分”的话,此刻又有什么资格拦着她?
“卖什么,便是卖了又如何?”
丽娘甚至没看杨龙一眼,只是带着几分凄婉自问,“在这燕云之地,给人做小妾,难道不是条好出路吗?”
这话像巴掌,狠狠扇在杨龙脸上。
他说不出话,只能低头攥紧拳头,指节泛白。
所有人的都懂了。
这小妮子哪里是回心转意?
她是想拿自己的后半生,换一百两银子,给弟弟留条活路。
一百两,足够一个少年安安稳稳活到成年了。
马走阳愣了半晌,突然笑了。
他一向瞧不上女流之辈,觉得女人不过是暖床的工具,可今天,他竟被一个少女的魄力惊到了。
“好好好!我马走阳今天差点看走眼两次!你既有这般心气,这一百两,我给了!”
他解下腰间的钱袋,随手抛了过去。
钱袋砸在地上,发出沉甸甸的声响。
里面的银子绝对不止一百两,因为那是威虎帮副帮主昨日在酒席上随手奉上的贿赂。
对马走阳这种手握实权的校尉来说,随手收受的好处,就足以买断一个女子的后半生。
……
“慢着。”
自从丽娘站起身说话,打算彻底妥协后,就一直默默旁观,没再说话的夏仁忽然开口。
“这位夏公子,你情我愿的事,还是不要干涉为好吧。”
马走阳眼神冷了一些。
他虽忌惮眼前之人的来历,却也不意味着能够任人拿捏。
而且,自从偶然从丽娘口中得知了眼前这位白衣青年的姓氏,马走阳就在心里默默思量了好些遍。
这燕云十九州,还从未听说过有哪个姓夏的世家大族,最起码,蓟州这地界是没有的。
虽不好多问,但原本笃定对方来历不凡的马走阳已经有些动摇了。
若是此人再不识趣,一而再再而三地从中作梗,他不介意让对方试试自己腰间的燕云刀。
世家子弟也分嫡出庶出,五服内外。
眼前这人孤身一人,连个扈从都没有,就独自往返危险的燕狄两地,多半是家族里不得势的角色。
只要手底下人做得干净,找个地方埋了,天晓得这位世家子弟是死在了自己这个戍边校尉手上。
就算日后被追究,也早已死无对证。
马走阳眼神微凝,手悄悄摸向腰间的刀柄。
可还没等他动作,一直摸着下巴思索的夏仁,突然抛出一个问题,“你们说的那个中郎将,是不是叫余关?”
见马走阳眼神一滞,脸上闪过一丝惊惧,夏仁便笑了,“果然是他。”
……
夏仁来着燕云之地的时候,曾收到过教派传来的消息。
自他这位兰陵侯销声匿迹的一年,他旗下的旧部惨遭打压,罢官的罢官,免职的免职。
但自从京城一战后,拓北王开始有所动作,不但将兰林侯的旧部悉数官复原职,还准许其保留番号。
夏仁得到消息的时候,只是一声嗤笑,道了一句:“小人屠到底还是小人屠。”
北燕军中的势力是太平教能够横跨江湖庙堂的根本,夏仁断然不会舍弃。
只是这次走访北狄,他打算低调出行。
待之后归来燕云,再回到那侯府,看届时还有多少人能认他这个侯爷。
可人算不如天算,到底还是让他撞到了以前的旧人。
看到夏仁脸上淡淡的笑意,马走阳心头已然察觉到了几分不妙。
只见这位校尉第三次更改称呼问道:“敢问阁下,可是与余关将军相识?”
“你把此物送予余关,就说有个姓夏的人,问他是不是连夏某的女人都敢抢……”
夏仁没有多余的表示,只是将腰间的面具取下,随手抛了过去。
马走阳伸手接住,余光扫过面具的瞬间,脸色骤然大变。
他忙躬身道了声“得罪”,便调转马头,疯了似的往远处撤离。
其余兵卒虽不明白缘由,却也齐齐跟上,只留下断了一只手的老朱,在原地抱着马脖子挣扎,半天爬不上去,急得嗷嗷叫唤。
丽娘手捧着沉甸甸的钱袋,望着远处扬起的烟尘,以及方才还不可一世的校尉狼狈逃离的背影,愣在原地,半晌说不出话来。
与此同时,还有一句带着笑意的反问在耳畔不断回响,“连夏某的女人都敢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