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楚大地,武州布政司署,议事厅。
从二品左、右布政使,正三品按察使,正二品都指挥使,三司最高长官齐聚一堂。
庙堂之上,奉天殿满朝文武齐聚是常事,原是朝会规制,无人觉得异常;反倒是群官辍朝,才会引人不安。
可地方与京都不同,三司职权本就有限,平日多是互相制衡,若非发生大事,长官们绝不会同聚一堂。
这般阵仗,要么是有重大军事行动、跨司行政事务,要么是需联合执行京都指令,或是特殊时期的应急决策。
因平定安南王叛乱有功,被擢升为武州都指挥使的屠洪坐立难安。
这份不安并非此刻才有——早在接下升官调令前,他心中便已惴惴。
南北分化的隐忧,自先帝登基时便是朝堂共识,只是无人敢点破。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富庶的南方被地方士绅和商贾掌控,更是众人心中默认的事实。
先帝初登位时也曾励精图治:一面加强总督、巡抚对南方的管控,一面挑起“平南之役”,借国战收拢军心,趁机提拔了不少安南军的年轻将领。
以屠洪为代表的屠家就是在那时崛起发迹。
然而,先帝晚年昏聩,沉迷长生、大兴土木,挥霍无度到国库空虚,连俸禄都发不出。
彼时的内阁诸公是出了名的“缝补将”,见南方没有刀兵之相,便一纸调令,要求裁撤军队。
屠洪统领的神策军本也在裁撤之列,却因北疆战事告急,被紧急调往北地。
神策军在北地一待就是二十年,待他因机缘巧合入驻金陵,平定安南王叛乱,原本以少年将军成名的屠洪已是人至中年。
再到受女帝赏识、擢升南楚都指挥使,重回南楚大地,早已物是人非。
最让屠洪震惊的,是安南军的状况:二十年前本应裁撤过半的军队,如今非但仍有三十万之众,更是兵甲充足。
论起军容,虽不及拒北关常年抗狄的百战之师整肃,却绝非不堪一战的老弱病残。
一个疑问随之盘旋在屠洪心头:军饷从何而来?
女帝自天授元年登基,虽一扫先帝奢靡之风,寻了不少开源节流之法,却仍未让国库充盈。
北疆战事愈烈,各地天灾频发,仅补给北疆、赈济灾民便已让国库捉襟见肘。
朝堂上不少反对女帝的声音,正是因国库告急、俸禄被克扣而起。
这般境况下,朝廷根本无暇顾及早已被遗忘的安南军。
……
屠洪此次南下,本是受命收编整顿安南军,挑选精锐北上支援拓北关。
可神策军抵达安南军大本营时,却被充足的兵甲与粮饷给震惊了。
便是神策军这支深受女帝器重的百战之师,也没有如此好的待遇。
于是,屠洪隐而不发,暗中调查安南军军饷的来历,可刚有眉目,便被布政使与按察使以“商议赈济灾民”为由,“请”到了这武州布政司署。
与其说请,倒不如说是胁迫。
屠洪自金陵与东青帮大当家雷乾演武后,武道修为大有精进,擢升都指挥使不久便晋至武道三品准宗师。
在本不以个人武力见长的军队中,已是难得的高手。
可他万万没料到,自己竟被眼前这位戴斗笠的人三两下放倒,还被以极其屈辱的方式“请”到了这里。
……
“尔等,究竟意欲何为?”
屠洪声音难掩愤慨。
他并不怕死,而是嫡系的五百神策军正被安南军团团围困监视
深谙官场之道的屠洪知晓,若他强硬到底,不仅自己会身首异处,还会连累麾下将士,更遑论辜负女帝的期许
是以即便憋屈到了极点,他也只能强压下怒火。
“屠都指挥使稍安勿躁。”
武州左布政使乌三桂抬手虚按,语气故作平和,“我等请都指挥使前来,自是有要紧事相商。”
“要紧事?”
屠洪冷笑,将“请”字咬得极重,用余光瞥向那戴斗笠的神秘人,“竟要劳烦布政使大人遣一位武道宗师,用这般‘强硬’的法子‘请’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