阉人终究是阉人,即便修到高深莫测的境界,行事依旧这般不择手段。
堂堂的神仙交战,竟要靠以多压少取胜。
岁东流本就严肃的面庞上瞬间覆上一层寒霜,可他没有退后,反而袖袍下真气骤然鼓动。
“我会给你留一具全尸。”
这是岁东流能给出的,唯一的承诺。
老太监听到了这句忤逆的话,却没有吭声,因为他的目的已经达到。
……
夏仁自始至终静静听着,既没有叱责老太监的虚伪狡诈,也没有用旧日交情动摇岁东流。
他只是微微仰头,望向天上的飞雪。
明明没有雪花落下,他口中却缓缓吐出一股冰寒之气,在空中凝结成冰花,蓝色的,冷得刺骨。
“说起来,我这把剑虽凶名在外,却从未斩过陆地神仙的头颅。”
夏仁右手横剑,左手结出剑诀,指尖在剑身轻轻一抹。
原本漆黑的剑身上,骤然泛起幽然乌光,如黑焰般的剑气在刃口吞吐不定。
“听岳无双说,你这残缺不全的阉人,实力不弱于飞升之境。”
夏仁抬剑指向老太监,黑色的剑身仿佛燃着不灭的火,“我倒想看看,所谓的飞升,究竟是何模样。”
一语落下,天地间骤然归于死寂。
随着白衣青年口中吐出的最后一缕冰寒浊气,他头上飞扬的发丝,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由黑转白。
“能在囚龙钉的压制下,爆发出比别君山时更强横的声势……这便是破而后立?”
岁东流注视着眼前这一幕,武道感知告诉他,眼前之人不仅比方才现身时更强,甚至比之别君山时的全盛时期,更加诡异莫测。
“你这纯阳之躯里,为何会有阴煞之气?”
老太监眯起了眼,语气里添上了几分凝重。
直到此刻,他才隐约明白,这个年轻人敢孤身擅闯皇城,究竟倚仗着什么。
……
“这便是所谓的飞升吗?”
白头青年衣袂飘飞,他抬眼望向天际,隐隐间,他感到周身束缚尽消,好似即将脱离此方天地。
“动手!”
老太监尖锐的嗓音骤然响起。
话音未落,岁东流已然出拳。
拳势裹挟着江河奔涌的浩荡之力,周遭空气仿佛被硬生生挤压出浪涛之声,竟真如一条奔流不息的江水,在皇城上空呼啸而过,带着撼动天地的威势。
“要动真格的了!”
午门前,御林军统领赵炳喉头发紧。
奉天殿内,正默默护持杨阁老的谢云,周身浩然之气涌动,他猛地回头望向殿外方向,眉头紧锁。
后宫深处,一道身披纯白狐裘、身着大红宫袍的身影骤然止步。
那女子容颜美艳至极,红袍与白裘相映,宛如万物凋零的寒冬里,人间最后一朵盛放的艳花。
……
“好一个取流水之意的岁家拳!”
浪涛般的拳劲声中,一道狂傲嗓音不仅没被掩盖,反倒在皇城上空炸响,震得人耳膜发麻。
紧接着,一根绿意盎然的竹棒自天边疾驰而来,直扎承天门下,恰好挡在岁东流的铁拳之前。
拳劲硬撼竹棒,竹棒被打得翻飞而出,却在半空被一道鬼魅身影稳稳握住。
这天底下居然还能有人在神仙交战中横插一脚?
三人定睛看去,只见千步廊上多了位衣衫褴褛的老者。
他赤足无履,裤脚沾满泥污,头发乱得像团枯草,唯有手中那根绿竹棒,透着几分不凡。
“洪祥?”
老太监赵忠的目光骤然一沉,心中已无第二种猜测。
这世上,能以乞丐身份问鼎武道至高,且敢这般闯入皇城的,唯有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丐帮帮主。
“你丐帮也想跟着行谋逆之举不成?”
老太监语气冰冷。
我洪祥若是其他门派的人,或许还会顾忌几分;可我丐帮弟子遍布天下,皆是行乞之人。”
面对发难,老叫花子却毫不在意,只弯着小拇指,慢悠悠掏了掏耳朵,“便是被你扣上‘谋逆’的帽子,又能如何?”
“老家伙,这不是你该掺和的事。”
岁东流眉头紧锁,沉声呵斥。
“嘿,你岁东流认识我这么多年,啥时候见我洪祥会审时度势?”
老叫花子咧嘴一笑,手腕一甩,打狗棒直指岁东流与赵忠,“我就是见不惯以多欺少,就是喜欢多管闲事。你们俩,能奈我何?”
“小子,莫以为白了头,就天下无敌了。”
洪祥瞥了一眼身旁状态奇异的白衣青年,“老叫花子我千里迢迢来助你,还换不来一个好脸不成?”
“能与前辈携手一战,乃晚辈生平之幸。”
白衣青年转身,灿然一笑。
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或许他的所作所为在世人眼中乃是离经叛道。可总有人会认可他的道。
……
天授元年,冬至后的第七天。
十大宗师其二,拳法无敌的岁东流与丐帮帮主洪祥战于皇城之外,洪祥手中打狗棒硬撼岁家拳法,不落下风。
世人推测,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丐帮帮主已然成就一品陆地神仙。
魔教教主夏九渊与太监赵忠战于皇城上空。
二人全力施为,气劲搅动风云,连日月都似被遮蔽。
京中百姓远远望见那漫天光影,皆匍匐在地,直呼“天人降世”。
钦天监监正柳墨亲至奉天殿,以玄奥法阵拱卫殿宇,这才让满朝文武幸免于难。
这一战,从白日打到黑夜,雪止住又落,反复三次。
事后,曾有亲眼目睹天人交战的御林军言及此事,只有寥寥数语:
魔头一朝白头,剑斩守卫皇城六百年的阉宦,二者尽施天人手段,剑光与气劲撕裂长空,不分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