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说,这般血腥可怖的轶事读书人听了,应当是脸色煞白,可白衣青年却依旧神色如常,嘴角还微微上扬。
胖婶儿以为白衣青年不信,不免加重语气道:“婶儿知道你们这些读书人对鬼神敬而远之,便是不怕那些官匪死后化作厉鬼,可你一个手无寸铁……”
胖婶儿刚想说完,却瞥见白衣青年腰间别着把黑色的剑,便又改口道:“像你这般斯文人,纵是手上有刀兵,可若是碰到了那些刀口舔血的江湖人,又怎能敌得过?”
“婶儿,我不怕。”
白衣青年有些油盐不进。
胖婶儿有些急眼了,语重心长道:“后生,你是不晓得真正的江湖人有多厉害。”
“去年,也是这般日子,京城里乱得很,说是有什么大人物斗了起来,我们这些村里人挨家挨户都闭门不出……”
胖婶儿想起一年前的旧事,腿脚登时有些发软,幸好白衣青年一直施力搀扶着,这才没歪坐下去。
“到了半夜,山里边突然有了动静,婶儿家里那老汉壮着胆子把推开门,去往山里边瞧。”
胖婶儿咽了口唾沫,“后生你可是不知道,那山里电闪雷鸣的,全是树噼啪折断的声响,还有石块跟炮仗似的从山里飞出来。”
到底是没太多见识的农家妇女,对于武道高人的交战只能用最贫瘠的语言来描述。
“可后生你想啊,去年这会儿也是冬天,哪来的雷电。”
胖婶儿抓着白衣青年的手紧了紧,后者顺着前者的目光往远处眺望。
夜幕之下,雨水不止,远处的山峦却比天幕更黑。
那座原本尖削如锥、直刺云天的山峰,此刻竟像是被一柄无形巨斧硬生生拦腰截断,峰顶变得异常平整,全然没了山峰该有的险峻姿态。
就连两侧延伸的山脊,也满是深浅不一的沟壑与坑洞,碎石遍布,仿佛刚历经一场天罚,透着股触目惊心的残破。
“婶儿家里那口子说,那是江湖高人硬生生打出来的。雷声就是刀剑碰撞的声响,那些把天地照成白昼的光,就是刀剑碰触的火星子。那些合抱粗的百年老树,小房子那么大的青石,全是被那些高人随手斩断,握拳打碎的。”
胖婶儿叹了口气,“婶儿家的位置选的不好,第二天醒来一看,辛辛苦苦搭起来的篱笆全被山上滚下来的巨石给毁了……”
“后生,婶儿家就在前头不远,你去婶儿家里住一晚,不收钱的。”
胖婶儿说着,见白衣青年不说话了,只以为后者被她的一席话给吓到了,劝道,“你放心,去年那种事,婶儿在这别君山住了大半辈子,也就只碰到过一次。”
可胖婶儿仔细打量着,却发现那白衣后生脸上半点害怕的神色也没有。
没有寻常人见了这般景象该有的慌乱,也没有一丝惊惧。
反倒是眉宇间隐隐透着点歉意,像是做错了什么事,对着谁心存愧疚似的。
前头,有脚步声传来。
胖婶儿正眼去瞧,本以为是家里老汉儿见她迟迟未归,出来寻找。
可定睛去看,却是一个个身着官服的身影。
冷雨夜,一群身着飞鱼服的官差好似神兵天降一般突兀出现。
他们立在雨中,持刀拦在山野的羊肠小道上。
与此同时,周遭的黑暗中,似乎还有其他不同寻常的异响。
在一众无法看清的面孔中,胖婶儿只看到一个女人模样的官差抬起头,那眉头像是刀一般。
“婶儿,前头就是村子了,我就不往前走了。”
胖婶儿觉得被人轻轻地推了一下,她的脚也不跛了,像是突然好了一般,能自如行走了。
后面传来年轻人的叮嘱,“婶儿,我这次会挑个离村子远些的地方,告诉咱叔,晚上关好门,别出来……”
这位在别君山上守了大半辈子的农妇,脚刚踏进自家那座土砖砌成的矮房,还没来得及拍掉衣襟上的尘土,就听得外头轰隆声此起彼伏。
明明是冬日,却雷声不止。